两人吹灯入睡,相拥而眠。
青萝很快进入了梦乡,绿竹怔怔望着天花板,出了好一会儿的神,才慢慢合上眼。
睡梦中,她又回到了紫荆关的那个院落,桃花开得灿烂,年少的她坐在秋千上,轻轻地晃,树那边的小少年,只静静的望着她笑。
她冲他招手,想叫他一起玩秋千,一阵风吹过来,桃花、秋千、院墙,全部被吹散成细沙,那细沙化作了千军万马,践踏而来,呼啸而过。
好好的院落,变得光秃秃一片,只有细小的沙粒弥漫在空气中,遮盖住光明,看不清前路。她茫然四顾,到处喊爹喊娘。
很快,她看到了爹娘的尸体,和很多人堆在一起,怎么拉都拉不起来。在那些人里,她还看到了他爹,躺在那里,浑身鲜血,和她的父母一般,都是睡着的模样。
她俯身去扒,怎么都扒不到他的尸体,后来扒累了,她瘫在地上,幽幽地问:
你在哪儿呀?
一片混混沌沌中,朦朦胧胧间,她看到一个人影缓缓走来。
她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他的面容,忽然一阵泊泊声传来,药香入鼻。
梦醒了。
“还活着的吧。”
青萝吹着熬好的药汤,瞥见她醒来,笑道:
“醒啦?这是你睡得最久的一次。”
她轻轻嗯了一声,怔怔地问:
“青萝,他应该活着的吧。”
青萝愣了一下,重重的点了下头,语气极其肯定:
“绝对活着!”
绿竹展颜一笑,青萝也冲她笑,这时窗外有宫女来唤:
“叶掌苑,有人找你。”
第32章 传话
“谁?”绿竹扬声问。
“司设监一个姓曹的宦官。”宫女答。
绿竹一喜:“是我的脂粉到了!”
那次宫后苑一遇之后,曹宦官说到做到,果然给她带了脂粉,前段时间因分给月人用,她的那盒所剩无几,便又托着曹宦官帮买。
趁着青萝喝药的功夫,绿竹先来到尚寝局门口,远远看见曹宦官侧身站在那里等候。
“曹公公。”她上前打招呼。
“绿竹姑娘。”曹宦官闻声笑着回头,呈上脂粉盒。
“谢谢公公。”绿竹接过,掏出碎银递给他。
曹宦官没急着接,笑道:“要不了这么多。”
“公公跑腿辛苦,只当绿竹请你喝茶了。”
“好吧,姑娘的心意,我就收下了。”
曹宦官收下,想了想,又从腋下拿出一个卷轴:
“直殿监有个输我钱的内侍,今日拿了幅墨竹图来抵,恰好姑娘的名字叫绿竹,就送与你吧。”
“多谢公公好意,绿竹受用不起,您还是自己留着吧。”绿竹推辞。
“受得起受得起。”曹太监连忙展开那画轴,“您瞧,是幅仿作,不值钱的。”
绿竹凝目望去,仿的是北宋画家文同的手笔,在文同之前,画竹都是由下往上,适于视线行进。但文同画竹,却反其道而行之,由上而下,浓浓淡淡的叶子随主干而长,仿佛随风飘舞,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形成独有的内涵气韵。
再往下看去,落款是云中仿作。
曹宦官道:“这画搁我这儿也没什么用,若让上边的看见了,不是被毁,就是被抢,不如送给姑娘,心里还舒坦些。”
绿竹想起先前他被欺负的情景,又看看眼前的画,虽是仿作,神韵却极佳,若毁于他人之手,实在惋惜,便道:
“好,那绿竹就收下了。”
“好,好。”
曹宦官开心的卷好画轴,绿竹接过,向他福了一福,抱着画往里去了。
才转过身来,正要往回走去,谁知迎面碰见上司张掌司带着两名宦官经过,瞥见他在这儿,斜着眼道:
“狗东西在这儿干嘛呢?给人看门呐。”
其他两名宦官哈哈大笑。
曹宦官见是他们,不敢得罪,点头赔笑道:
“回公公,只是来给人送点东西。”
张掌司一听,嘲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嚯,狗东西也会动凡心,惦记起尚寝局的妹妹了。”
其他两名宦官附和: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配不配!”
“一个最低等的跑腿而已,哪个宫女会看上?”
曹宦官不敢回嘴,只微微偏开了头,却看见往里走的绿竹被这动静吸引,瞅见这情况,立刻冷下一张脸又回到门口。
他只觉难堪不已,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对不起——”
谁料绿竹却越过了自己,一张冷脸对着那三个人:
“低等跑腿怎么了?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生路漫漫,现在失意,未必将来就不能得志。而现在洋洋得意的,将来又未必不会人头落地,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就是。”喝完药的青萝也出现在门口,“起码人安分守己,比那些看着人模人样却吐不出一句人话的,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三名宦官被她二人一顿抢白,又知她二人是最近正得宠的沐婕妤的结拜姐妹,青萝更是深得君心,不好去惹,讪讪地走开了。
绿竹这才转过身来,对曹宦官道:“拜高踩低,见风使舵,世人大多如此,宫里更是常态,你别往心里去,淡然处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