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院门的影壁墙后闪进一个人来,竟是赵琮手下的艾望远。
青萝心道:这老太监好耳力!我们都不知道影壁墙后藏了人,唯独他听了出来。这么大岁数还耳精目灵,定不是好糊弄的主儿!
艾望远陪着笑,冲兴安恭敬行礼。
“见过公公,小人刚巧路过,听着院中有人说话,就凑过来看一眼,不想冲撞了公公,真是该打!”
艾望远说着,举起巴掌便去拍自己脸颊,又道:
“公公您忙着,奴婢还有差事,就不耽搁您了。”
“你就这么回去交差事,也不怕讨赵公公的骂?”
艾望远一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不知如何是好,又听兴安道:
“既然来了,就不妨一块坐着听听,听明白了,好回去给赵公公复命。赵公公年纪大,腿脚不好,何必累他再亲自跑一趟呢?”
艾望远唯唯诺诺的应一声,兴安招呼旁边小宦:
“来,给他也搬把椅子。”
便有小宦搬了把椅子过来,艾望远也不敢坐,垂手立在一侧。
兴安喝了一口茶,抬头看看他们三人:
“怎么都拘着?别怕,咱们今天只当是闲话家常。”
“是。”
三人应着,却仍不入座。
兴安也不勉强,笑道:
“咱家久在宫中,对外边的事总是好奇,知道青萝姑娘生了一张巧嘴皮,很会说书。今日闲来无事,便想过来听姑娘说说,解解闷,可好呀?”
“好呀,公公想听什么?”青萝问。
兴安放下茶杯,理了理衣襟,笑呵呵瞅向她们:
“咱家就喜欢听些热闹的。”
“那奴婢给您讲一段徐达攻克北京城?”
“哎,太久啦,咱家想听些眼巴前的事。”
“眼巴前能有什么热闹事呀?”
“怎么没有?咱家听说今日在南宫就热闹得很呀。”
绿竹和青萝对视一眼,心头同时一震,登时明白兴安所为何来。只是没想到两人刚回来,老太监便知晓了一切,堵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青萝正没主意,只听绿竹抢着道:
“今日去南宫的只奴婢一人,不干青萝的事。”
兴安大拇指一挑:“讲义气!想不到绿竹姑娘倒有几分英雄气概。”
绿竹不卑不亢道:“奴婢乃一介弱女子,英雄二字不敢当,只望兢兢业业办好差事而已。”
兴安看了看绿竹,笑道:
“花之佳者为英,人之强者为雄。绿竹姑娘不仅花容月貌,更救了太上皇,手段如此高强,怎当不起这英雄二字?”
绿竹道:“古人云:人之为善,百善而不足。救死扶伤,原是做人的本份。绿竹不过尽了本份,一点小善而已,跟当年万岁救万千百姓于水火之中的大善相比,实算不得什么,怎敢枉称英雄?”
兴安听了,啪啪鼓了两下掌,声调猛地高了几分:
“苏尚寝教的好呀!不知道苏尚寝教没教她们去南宫的规矩呀?”
苏尚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青萝、绿竹也赶紧跟着跪下双膝,苏尚寝伸臂挡住她们,垂下眼帘,抢先道:
“千错万错,都是奴婢教导无方,有什么事,公公只管责罚奴婢。”
“六年前太上皇意图复辟,被囚南宫,万岁有旨,外人一律不得见。”
兴安说到这里,俯下身子,凑到苏尚寝面前,不阴不阳道:
“复辟谋反,可是要诛九族的,苏尚寝一个人,怕是担不起吧。”
第40章 夹缝
此言一出,苏尚寝、青萝、绿竹脸色皆是大变。
兴安口中的六年前复辟,便是后世所称的金刀案:
太上皇朱祁镇从瓦剌回来后,居住南宫,有一个内侍阮浪,服侍他很是尽心,朱祁镇感激之余,便在他生日时送了一把精致的金刀做礼物。
后来阮浪将它送给门下宦官王瑶,王瑶得了金刀非常开心,到处炫耀。锦衣卫指挥卢忠知道了,有意讨好当今皇帝朱祁钰,便偷了金刀去告发,说太上皇与阮浪、王瑶勾结,图谋复辟,金刀就是证据。
朱祁钰便利用这个机会,下令对阮浪、王瑶酷刑逼供,希望牵出朱祁镇,可阮浪和王瑶偏偏都是有骨气的人,不论如何拷打,始终咬死金刀只是礼物,无关复辟。
最后王瑶被凌迟处死,阮浪也老死狱中,朱祁镇受到牵连:南宫防守加强,树木全部砍掉,防止有人攀越树木越过高墙联系。大门上锁,锁里灌铅,只留一个墙洞,用以递送饮食衣物。
南宫由此彻彻底底变作一座监狱,将朱祁镇与外界隔绝。
苏尚寝久在宫中,绿竹又居于京郊,对于这个有名的大案自然知晓,更明白朱祁钰一心想找由头处置朱祁镇,此番一个应对不好,她们便要步阮浪、王瑶后尘,沦落为皇权相斗的冤死白骨!
青萝虽不了解金刀案,却也明白无意间卷入了皇权相争的漩涡中,急得冷汗直流,只听绿竹沉声道:
“奴婢只是救人,并未谋反。”
“哦?”兴安眼睛微眯,“那你就好好说说,人是怎么救的,他都跟你说了什么?太上皇六年未见外人,怎地今天就偏偏和你说话了?”
面对这欲加之罪,绿竹一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