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微微怅然着,把摩睺罗放回锦盒里,轻轻关上。
“其实他对你俩都挺好的。”绿竹微微俯身,分别搂住她们的肩膀,“我是怕你们期望越多失望越多,倒不如一开始的所求就低些,反落得自在。”
“有道理!”月人重重点头,“以后心里再不痛快,就跟自己比比惨,就算哪天容颜老去恩宠不再,在这宫里守活寡,也比被那恶少打死的下场强,对不对?”
“嗯,也比我被卖到妓院强。”青萝展颜。
绿竹见她二人情绪恢复,微微一笑,也坐回自己的椅子里。
青萝歪过脑袋,冲她眨眼:“绿竹,我瞧你越来越像你爹了。”
绿竹奇道:“你又没见过我爹,怎么知道我像他?”
“你爹是教书先生呀。”青萝嘻嘻一笑,“你看你现在不就越来越像一个教书先生么?只要我和月人姐姐一走神,你就拿着戒尺来打手心了。”
“哈哈。”月人也咯咯乐,“还真像那么回事。”
绿竹佯怒:“好呀,赶明儿我就找个戒尺去,让你们把陈阿娇、卫子夫、班婕妤、杨贵妃的下场全背下来,记不住就打你们的手心。”
到底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女,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三人说说笑笑,嘻嘻哈哈,适才的阴霾烟消云散,一派其乐融融。
比起除夕,古人更重视元宵,制花灯剪福纸放炮竹,圆月高悬时,浩瀚的夜空更绽放起璀璨的烟花。
五颜六色的火星遍洒苍穹,绚丽多彩,形成一片光的海洋。
用过丰盛的晚膳后,三人各自剪了福纸,依次贴在窗棂上,对着漫天烟火,双手合十,各自许下愿望。
“愿以后有吃不完的美食,穿不完的衣服,用不完的金银,我们三个能一直在一起!”
“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我们三姐妹守望相助,喜乐平安。”
“愿腹中胎儿是个男孩,顺利诞下,好得万岁恩赏,将爹娘接进京城,青萝绿竹常伴左右,亲人姐妹,时时团聚,善始善终。”
那是青萝十五年以来,过得最开心的春节。
漂泊流浪的人生里,她终于找到了港湾,拥有了所希冀的一切。
彼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当烟火绽放到最璀璨的时刻,紧接而来的,便是四下飘散,化为尘烟。
从长阳宫回来的路上,青萝还在月人怀孕的喜悦之中,一路上拉着绿竹蹦蹦跳跳,笑嘻嘻的逗她:
“教书先生,不如你教一教我怎么做牛皮糖啊?”
“好呀,竟然来消遣我,我看你是手心痒了。”
绿竹说着便去搔青萝的痒,青萝笑着往一旁躲,两人闹着玩时,忽然瞥见前方有个身影行来,吓得赶紧噤了声。
那人徐行正步,手中提铃,一边走一边摇动手铃,让它发出四下声响。
提铃是种处罚方式,每有受罚宫女,便让她从一更到五更,在宫中提铃巡夜,无论风霜雨雪,都要严格执行。
夜晚的紫禁城漆黑空旷,阴森可怖,宫女又多窈窕,若不是听见铃响,两人差点以为遇见了女鬼。
待行至近前,与对方擦身而过,两人才发现,这提铃宫女竟是柳尚仪!
柳尚仪虽瞧见了她们,却目不斜视,只当空气一般,自她们面前走过。
正月夜寒,北风呼面,青萝穿着棉衣都不自觉的裹紧衣服,可柳尚仪仅穿单衣,却脊背挺直,丝毫不受影响。
“不得不说,这柳尚仪真是个狠人。”青萝望着她的背影感慨。
绿竹淡淡道:“大约她信奉的就是人不狠站不稳吧。”
两人正欲转身,却见拐角处又闪出三个人来。
竟是柳暮烟带着两名宫女出现。
青萝绿竹连忙躲在墙后,暗中观察起来。
只见柳暮烟身后的那两名宫女,一个手里拎着大氅,一个提着食盒。
一见她们,柳尚仪便知来意,厉声喝道:
“不好好在自己宫里待着,来这儿做什么?姑姑平日里的嘱咐都忘了么?”
“烟儿没忘。姑姑不许我向万岁求情,也不许我人前亲近于你,更不许轻举妄动。可是今日乃上元佳节,理应亲人团聚,一想到姑姑在这里吃苦受罪,烟儿怎能安坐宫中?”
“糊涂!这一时的苦算什么?姑姑自进宫以来,什么苦没捱过?什么罪没受过?眼前这点惩罚根本不值一提!只要你安安稳稳诞下龙嗣,万岁一高兴,还愁没有翻身之日?现下他明明有意打压咱们,想将我从贵妃身边除去,你却还顶风作案!快回去!”
“姑姑——”柳暮烟恳求,“万岁他卧病在床,哪有闲心管咱们?再说了,便是关在牢里的犯人,亲属还能探望呢。大过节的,我看望下自己姑姑,哪里过份了?你若再啰嗦下去,这饭菜便要凉了!”
柳尚仪见劝不动她,无奈的叹息一声,往旁边的台阶坐下,放下手铃。
随行宫女赶紧放下食盒,一一端出里边的饭菜汤品,柳尚仪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见状,柳暮烟展颜一笑,接过大氅披到柳尚仪身上,又展开自己身上斗篷,为她挡风。
柳尚仪察觉,眼睛微红,面上却是笑着:
“傻孩子。”
青萝和绿竹远远瞧了,心中皆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