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短暂的几秒里,郁睿确实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甚至直到酒吧里的光重新亮起,之前遮住他的人早就不见踪影,郁睿才回神。他屈起食指,在唇角轻蹭了下,然后放下来。
指节上蹭着一点血色。
唇瓣上微微发麻的疼,也在提醒着他刚刚的黑暗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被一个陌生人,在黑暗的酒吧里,咬破了嘴唇。
而且对方还是个男人。
郁睿眉头拧紧。
躁戾的情绪在他心底翻涌起来,像是火山口里的岩浆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随时多能炸出来。
服务生扭回头时,看见的就是少年阴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和低头望着手指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脸。
光影将他没情绪的侧颜切出格外凌厉的线条。
服务生以为对方在为刚刚的事情生气,赔着笑说:“小帅哥不好意思啊,你瞧停电前那事儿闹得,我真以为你是想――哎,你嘴巴怎么破了?”
服务生后知后觉,满脸疑惑。
少年默然不言。
在服务生观察着少年的神色,几乎开始担心对方会不会要砸场子的时候,他面前的人情绪一淡。
郁睿抬眸,嘴角轻勾起温和的笑意。
“没事,撞到人了。”
“撞、撞到人?”
“既然没有其它问题,那我先走了。之前的事情是你有心,谢谢。”
“啊……啊,不、不客气……”
服务生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好一会儿后他才大脑通畅,惊叫了声:“卧槽,难道他刚刚是被人――”
话声自己噎住了。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服务生觉着就是有一种本能驱使他扭头看向自己之前送了几扎啤酒的那个卡座。
然后他拉住身旁经过的一个女服务生,伸手指指那个座位,“那边的那个人呢?”
女服务生回头,“不在了吗?噫,明明停电的半分钟前我还一直盯着他的……哎哟真可惜,我还想跟他要微信呢。”
“……”
服务生不自觉地哆嗦了下。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但如果事实真就是他猜到的那样,那不管是亲人的还是被亲的,这两个人的心理素质……
可真都他妈不是一般人啊。
经历了一个繁忙而操蛋的周末后,郁睿的周一姗姗来迟。
除了刷牙时偶尔还会扯到伤口而勾起回忆外,前天晚上在酒吧里的黑暗中发生的事情已经基本要被郁睿从脑海里删除了。
不过是被一个醉鬼给亲了,醉鬼都是垃圾,垃圾不分男女,所以这没什么。
――让人痛苦的麻烦经常手拉手地到来,主动遗忘是必须具备的基本生活技能之一。
所以吃过早餐,一切如常,郁睿和郁梨出门下楼。
工作日离家后例行的第一项:郁睿送郁梨去町水小学上学。但是刚出楼道,郁睿就看到注定要让他今天这个早上不会“例行”如常的人。
“谢黎哥哥!”
郁梨有点惊喜,轻呼了声,然后扭头拉了拉郁睿的衣角,趁哥哥看下来,她伸手指向楼道对面的地上车库。
郁睿这下想装没看见都不行了。
他僵了两秒,抬头。
对面站在地下车库前的男生已经被郁梨那一声叫醒了神,困着眼懒洋洋地走过来。
“早上好,小梨。”谢黎撩起视线在郁睿唇上一扫,低下眼,他哑声笑了笑,“早上好啊……班长。”
“……早上好。”郁睿实在不知道,怎么有人能把一句早上好都喊得那么让人牙根发痒。“你怎么会在我家楼下?”
“路过。”
郁睿拉着郁梨转身,“那你继续路过,我们学校见。”
话刚说完,郁睿的手臂被扯住了。他微皱眉,回眸。
“还有事?”
“……”谢黎把郁睿盯了两秒,笑了。他弯下腰,躬身到郁梨面前,“小梨是要去上学?”
郁梨点点头。
“那我和你哥哥一起送你去好不好?”
郁梨眼睛亮了亮,但她没说话,乖巧地仰起头看向郁睿。
郁睿皱眉,他先温和地摸了摸郁梨的脑袋,“在这儿等哥哥一会儿。”得到肯定回答后,郁睿刮了谢黎一眼,示意了下走到旁边。
这一眼冷淡,加上晨起倦意郁睿眼尾微微泛红,看得谢黎眸色一深。
他顿了顿,还是抬腿跟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停下来。
“谢黎,我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想干什么?”
“嗯?”
“给小梨送礼物,跟我去自习室,还要跑来送小梨上学。”郁睿嘴角微勾,笑意轻薄嘲弄,“如果不是别有所图那难道是犯了错在做社会义工?”
“……”
谢黎微眯起眼,黑色的欲|望火焰在他眼底跳跃。
郁睿极少在任何人面前露出攻击性――除了前天让他万分遗憾没能看到的表情以外,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郁睿主动露出近似挑衅的情绪。
所以他明知道郁睿是在激他,但还是忍不住……兴奋。
谢黎低下头,舔过犬齿的齿尖,压住那个几乎要压不住的笑容。
“没什么。”谢黎回。
郁睿冷眼看他。
谢黎想了想,“大概,我是独生子女,所以比较喜欢你妹妹?”
“……!”
话声刚落,郁睿最凌厉的目光扫过来――谢黎甚至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想把自己剁碎送进垃圾回收站。
谢黎蓦地笑了。“哎哎,班长,别这样看我。我对你妹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是对你有。
最后四个字没说出来,谢黎感受得到郁睿看向自己的目光仍旧还带着妹控独有的那种不善。
啧。
这还真没法解释。
谢黎不觉得他说出真相的下场能比现在好到哪去。
谢黎脑内思绪飞快地掠过一切可利用信息,然后他想起前不久,阚青他妹妹在网咖里仗着自己老板亲妹妹的身份硬拉着他拍的那张合照。
谢黎嘴角一勾。
“我有女朋友了。”
郁睿眼底不善的情绪稍淡,“是吗?”
“嗯,我给你看照片。”
谢黎拿出手机,找到相册随手翻了翻――他得庆幸自己懒得删除所以那照片还留在手机里――点开照片放大,谢黎把手机递到郁睿面前。
“你看。”
郁睿将信将疑地接了过去。
照片里确实是谢黎和一个女孩儿的合影。女孩儿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披着一头黑长直的头发,穿着吊带衫,看起来就是前不久才拍的。
尽管里面某人一副懒洋洋还带点嫌弃的没睡醒的酷哥脸,也不妨碍女孩儿单手挽着他手臂甜蜜嘟嘴的拍照姿势。
好像……还真是女朋友。
――
母胎solo的郁睿同学此时并不知道,个别女生戏精起来,抱着一张真人等身的宣传牌也能拍出大型婚礼现场的效果。
所以他信了。
手机搁回去。郁睿眼底敌意退散,“就算你有女朋友,这也解释不了你的动机。”
谢黎趁方才的工夫,已经组织好借口了。所以听到郁睿的话后他笑了笑,“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我没什么朋友,你知道的。”
“……”郁睿迟疑,“为什么是我?”
谢黎脸不红气不喘,“我不跟智商低的人做朋友。”
“那你也可以找其他人。”
“其他人不保险,但你没问题。”
“?”
“我不是考察过你很多回了么,”谢黎往前俯身,笑意里多了点挑衅,“年、级、第、二?”
“………………”
郁睿轻眯起眼,“你恐怕对交朋友和当死敌,有一种微妙的误解。”
“没关系,对我来说都一样。”
“……有病。”
郁睿不知道第多少遍下了这个结论,转头走了,也算默认谢黎跟在他身边“交朋友”。
因为他得承认,谢黎这个理由还真让他无法反驳。
“年级第二……”
郁睿面无表情地在心底重复一遍。
今晚回来,再加刷一套理综的选择题卷吧。
郁睿背对着谢黎,越走越远。
他没有看见,站在他身后的男生笑意淡去,眼底情绪却越来越深。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裤袋里拿出来把玩的网球被男生修长的指掌用力地揉捏着,发出轻微的响声,扭曲变形。
在前天晚上酒吧里那场黑暗之前,谢黎以为自己尝过味道就会稍稍填补一下他那无底的欲|望的沟壑深渊。然而真尝到了他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那人近在咫尺触而不及时或许让人发疯,但如果尝过一点点然后再重新拉开距离――那种曾经历过的让人想要再次品尝的渴求几乎能把他整个人撕碎。
他知道自己看向郁睿的眼神一定像个沙漠里长途跋涉的旅人,或者是面目狰狞可怕的瘾|君子。
他会抱着对郁睿病态的渴求发疯吧?明明知道该隔离可怎么就忍不住闻着那人的味儿亦步亦趋地跟上前?
“谢黎哥哥!”
前方的女孩儿转过头来喊他。
她的哥哥长身玉立地站在旁边,神色冷淡,但也是停着在等。
眉眼鼻唇,肩背腰腿,分分寸寸甚至连衣角翘起来的弧度都好像是他最喜欢。
“……”
谢黎将网球收进裤袋,走过去。
如果今天他需要一份遗嘱或者墓志铭,那上面写四个字就够了――
“死于郁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