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哥?”
“……”
“睿哥!”
郁睿肩上被拍得一沉,回神后他侧过视线,就见乔晟宇不解地从后追上来,“作业给你,谢谢了啊!”
“嗯,不用客气。”
“不过你刚刚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我在后面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
“没事。”郁睿走出去两步,迟疑了下还是开口问道:“你认识叶沐沐吗?”
“叶沐沐?”乔晟宇愣了两秒,随即恍然,“哦哦,我回去拿书包的时候听教室里有人说了,她今天堵门跟你告白了是吧?”
郁睿无奈,“也不算吧。”
“叶沐沐她哥是校外的,确实不好惹,不过睿哥你要是担心她下次还来威胁你,那这事交给我,我帮你去疏通。”乔晟宇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叶沐沐的事情我能解决。”
“那你烦什么?”
“……”郁睿沉默片刻,难得皱了眉,“谢黎今天和叶沐沐起了冲突,她哥会不会对谢黎做什么?”
一听谢黎的名字,乔晟宇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谢黎对你好像不太客气啊,你还担心他?”
“这件事是因我而起,如果他出了意外,那我没法跟老师交代。”
“也是……”乔晟宇挠了挠头,“不过你根本不用担心谢黎,谁出事他都不会出事。”
“?”郁睿脚步一停。
“多了我不好说。睿哥你就记着,有事没事都别去招惹谢黎,能离他多远就离他多远。”
乔晟宇又嘀咕了句什么,不等郁睿再开口,他挥挥手跟上学校里那帮狐朋狗友一起吵吵闹闹地走了。
郁睿站在原地,表情阴晴不定。
他的人生信条之一就是明哲保身。所以他更不想招惹谢黎这种明显有病还状况不明的。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他不惹麻烦,麻烦却好像盯上他了。
“谢、黎。”
郁睿皱着眉念一遍,抿了抿唇,戴上耳机走了。
郁睿家住老城区。小区内的居民楼楼体墙皮斑驳,侧楼面爬满了爬山虎,显然已经有些年头。
这边是上世纪末的宿舍楼,最高五层,没有电梯,楼道内也破旧。二楼三楼的感应灯坏很久了,郁睿慢下脚步才避开楼道内堆积的杂物。
上到四楼,他拿出钥匙,开锁进了家门。然而家里也一片昏暗。
郁睿在玄关里停住,“小梨?”
空荡荡的客厅里安静很久,伴着“吱呀”一声腐朽的金属门轴的响动,一间小卧室的房门被从里面推开。
黑暗里的瘦小人影站了一会儿,轻声喊了句:“哥哥。”
听见妹妹郁梨的声音,郁睿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温和的笑。
“怎么不开灯?”
“作业写完我就把灯关上了,不能费电。”黑暗里,女孩儿小声说。
郁睿无奈,他瞥了一眼紧闭的主卧房门,“那个人没回来?”
女孩儿眼神瑟缩了下,摇摇头。
“吃晚饭了吗?”
郁梨再次摇头。
郁睿打开客厅的灯,把书包放到沙发上。然后他笑着直身,抬手揉了揉女孩儿的头发。
“那你先回房间看书,我去做饭,做好叫你。”
“哥哥不累吗?还是我来做吧。”
“你?”郁睿走向厨房,打趣的笑声传回来,“让你来烤厨房?”
“我才不会呢!”
“我来就好了,你回去温书吧。”
“哦……”
郁睿清炒了两个青菜出锅,准备端去餐厅时,看见郁梨拿着他的手机跑进厨房。
“哥哥,有人给你打电话了。”
“嗯,谁的电话?”郁睿没回头地问。
“不认识的号码和声音,但是有点凶。”郁梨回忆,“他问我是谁了,不过我没告诉他。”
“嗯。”郁睿洗净手接过,屏幕上果然是个陌生号码。“小梨,你先把菜端去客厅。”
“好。”
郁梨走了,郁睿对着手机迟疑两秒,回拨过去。
对面几乎是秒速接通。
“班长晚上也很忙么?”语气低嘲,还染着点夜色的凉意。
郁睿清隽面孔上的笑意淡褪,“谢黎同学有事?”
“刚刚接电话的女孩儿是谁?”
“这和你没关系。”
“所以是你女朋友。”
“……”
郁睿发现这人有个“特异功能”――谢黎好像总能把他修炼了十几年的忍耐力轻易耗净、然后在最短时间内让他接近破功边缘。
郁睿忍了忍,“那是我妹妹。”
“啊。”对面停了两秒,蓦然笑了,“没跟妹妹说晚上好,失礼了。我下次给她带礼物道歉。”
郁睿:“……”
郁睿:“那是我妹妹,不是你妹妹。而且我不会让你见到她。”
“啧。回到家的班长还真是冷淡。”那人哑声笑,“是因为没有别人在,所以不需要掩饰了?”
“……如果你没事,那我要挂电话了。”
“好啊,班长晚安。”
“……”
听见“嘀”的一声时,郁睿还没回过神。
他在原地站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然后僵着动作放下手机。亮起来的屏幕上正显示“通话结束”的字样。
郁睿:“?”
打来电话什么也没讲,好像只为说句晚安……这是怎样一种有病的境界?
“哥哥,吃饭啦。”
“嗯,来了。”
郁睿收起眼神里的阴郁,往客厅走去。
饭后,郁睿检查过郁梨的作业,就催她上床睡觉了。
十岁出头的女孩儿正是心思萌动的时候,缠着郁睿和他絮叨又兴奋地说着学校里的事情。郁睿对郁梨从来最耐心,没有一点焦急,直到哄着女孩儿起了困意睡过去,他才轻声起身离开房间。
郁睿收拾完客厅里的餐具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戴上无框眼镜,把一张崭新的理综卷子做完半面时,家里的外门突然被人拍响了。
“砰!”“砰!”
隆隆的响声像要吵醒整栋楼的人,还隐约伴着男人粗声的醉意喝骂――
“小兔、兔崽子……死哪去了!还不赶紧给……给老子开门!”
惨白的灯光下,少年清隽的面孔上并没有露出太多的意外。
黑漆漆的眼里情绪也淡漠。
他回头看了一眼郁梨那间小卧室紧闭的房门,没有迟疑太久,便转身去玄关给外面的醉鬼开门了。
金属门一拉开就是扑面的令人作呕的酒气。
郁睿皱眉。
门外站着两个人。左边那个郁睿不认识,也不想认识;右边那个此时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烂泥一样被身旁那人搀扶着。
“你就是郁睿吧?”那个不认识的人朝郁睿尴尬地笑,“你爸又喝多了,好不容易才找着家门,你快搀他回去吧。”
郁睿却没伸手。
他就那样平静地站在原地,目光看陌生人一样扫视过喝得烂醉如泥的父亲,然后冷淡抬眼。
“叔叔,下次如果他还喝成这样,您不用送他回来。扔在路边也没关系。”
“……啊?”
“我妹妹年纪小,睡觉轻,明天一早还要上学,折腾不起。如果您下次再拉他喝得烂醉如泥还要送他回来,那别怪我不给您开门。”
“嗨,你看你这孩子……”
醉眼朦胧的郁丛生却好像清醒了,歪歪扭扭几次,指着眼神淡漠的郁睿破口大骂:“你个兔、兔崽子――连你爸我都不管了是吧!?我白生了你们两个赔钱货――呸!”
旁边那人尴尬地擎着手,不知道再说什么。他回头看门内站着的少年,本以为会看到对方满面通红的模样,没想到少年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咒骂声不绝于耳,郁睿只在男人的声量更高亢前皱起眉。“小梨已经睡了,你别吵醒她。”
“你他妈连、连老子都敢教训!谁给你的胆!”
男人涨得满面通红,越说越激动,突然抬手一巴掌甩在少年的脸上。
啪的一记清脆耳光。
郁睿的脸被扇得朝一旁侧了过去,无框眼镜有些歪了,挂在修挺的鼻梁上,冷白的肤色间很快泛开刺眼的红。
喉咙里泛起点腥甜。
这次连门外那人都愣住了,回神连忙去拉郁丛生,“老郁你这是喝糊涂了?怎么连自己家孩子都打呢!”
他没敢再让这父子相处,连忙半拖半拉着郁丛生把人送进主卧扔到床上,关门出来了。
那人尴尬地安抚郁睿几句后才离开。
门关上了。
郁睿默不作声地在原地站定半晌,抬手正好眼镜。
他没回头,转身走进自己房间。
书桌上的理综卷子做到一半。台灯灯光下,字迹叠起昏黄的重影儿。
郁睿坐到桌前,拿起铅笔。做完两道选择题后,笔尖停住了,在卷面上留下细轻的铅痕。
然后铅笔被搁到桌上。
桌前的少年慢慢往后仰进木椅的靠背里。
半晌,他低声笑了起来。
大约是台灯的灯光太刺目,笑着笑着,郁睿便抬手遮住了合上的眼。
后来死寂。
窗敞开着,夏末燥热的风呼呼地往房间里灌。
那燥热里,郁睿望着天花板,打了个很轻的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