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现在正在我头顶上唉声叹气的那丛槲寄生。
“谁能想到他居然成了我们的代理国王呢?!”它自从那天洛基走后,就一直跟我唠唠叨叨到现在。
“我不得不说,我的朋友,你真是走了狗屎运,居然莫名其妙地就能跟新任的神王交上朋友。”它摇头晃脑地说道,“我必须收回自己以前所说的话。洛基?奥丁森不是什么‘看着王座近在眼前却永远也无法登上去的失意小王子’。不过他仍然是一个脸长得还不错,性格却很恶劣,莫名其妙就登上了王位的国王。这一点我要坚持保留自己的意见。”
听着它那种悻悻然的语气,我忍不住抿唇一笑。
……不过这种错误的观念该纠正的时候果断还是不能蒙混过去的。
“洛基并不是‘莫名其妙’就登上王位的国王。”我一脸认真地制止这丛也许称得上是我唯一真正的朋友的槲寄生。
“他是神王奥丁之子,托尔的弟弟。在众神之父陷入沉眠,托尔一时无法从中庭返回神域的现在,代为摄政的理所应当就是他。”我严肃地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以前大家都只顾着追捧托尔而忽略他的存在。就因为他是恶作剧之神?大家基本上都在他的身上吃过亏?……拜托,他好歹就是恶作剧之神,他不恶作剧的话,让他干什么?做好事吗?……何况他只是恶作剧之神,又不是恶神,大家干嘛对他都是一副那么戒慎恐惧的态度?”
槲寄生一时语塞,几分钟以后才不情不愿地嘟囔着“你的心地真宽大啊除了你之外还会有谁这样心甘情愿地被他戏弄啊”以及“啊啊说到底为什么阿斯嘉德的王子殿下要变成一个主宰恶作剧的神o啊”之类抱怨的话,在树上扭了扭身子。
“说到底,他总得拿出一点让人信服的东西才可以。”大概是注意到我沉下去的脸,它也认真了起来,跟我一来一往地开始聊天。
“阿斯嘉德的风气就是这样,崇敬托尔那样真刀真枪地上战场去跟敌人硬拼的英雄……听说洛基虽然每次都跟随托尔一道战斗,可是他取胜的方式多是魔法和幻术之类……”
我有丝不耐地仰起头,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只要能够击败敌人,究竟用的是什么方法,很重要吗?假如魔法和幻术这么低级的话,当初神王奥丁和王后弗丽嘉陛下又究竟为什么要把这些玩意儿教授给他们的儿子?”我皱了皱自己的脸,觉得这个神域的某些审美和观念简直是迂腐透了。
槲寄生讪笑着打了个圆场。
“你原来可没这么有思想,整天不过是浑浑噩噩地混日子而已……假如这也是拜我们的新国王所赐的话,那么他还真是做过一件大好事呢。”它虚伪地赞扬着阿斯嘉德王座上现在端坐着的人,语气一点也不真诚。
“……你一天不嘲笑我点什么,就觉得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我假笑着从树下拾起一块小石头,嗖地一声扔上去,击中了槲寄生的枝叶。
槲寄生哇呀呀地叫痛,我大笑起来。
“……咳,说正经的。听说前一阵子,洛基拒绝了希芙和三勇士赦免托尔的惩罚,将其从中庭召回的请求。”槲寄生簌簌地抖着枝叶,在一大通笑闹之后,又摆正了态度,开始跟我聊八卦了。
我微微一滞。笑意不知不觉间从我脸上消失了。
“……也许他仅仅只是不想违背他父王的命令而已。”我勉强答道。
做一个乖儿子和做一个好弟弟,当这两者之间产生矛盾的时候,该选择哪一种立场?这种命题我想大概没人能够真正处理得两全其美吧。洛基虽然是神o,现在又是统治阿斯嘉德的新神王,他也有力所不能及之处。我这样想。
……不过他既然曾经是一个兄控的话,又为什么要在掌握了大权之后拒绝召回他爱的哥哥呢?明明奥丁应该和托尔没有那么大仇吧――要不然如何解释奥丁在将托尔贬下中庭之后,紧接着还把托尔的武器,那柄雷神之锤也一道送下界去的举动?难道这不是因为奥丁希望托尔即使失去了神格,也可以再次凭借自己的努力重新获得雷神之锤的效忠吗?
这一点就连我这个从来没能接近过神域中枢的小透明都能猜得出来,那么比我聪明一千一万倍的洛基就更没道理猜不出来了。
那么,为什么他还要拒绝三勇士和女武神希芙召回托尔的请求呢?纯粹只是因为不想违背父王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道命令?还是……因为尝到了身在最高处,掌握了绝对权力之后的那种甜美和愉悦的滋味,所以不想把这种机会和别人分享,更不想把这种机会再拱手让出给别人,即使那个“别人”,是永远挡在他面前,罩了他一千年的哥哥?
……不知道为什么,我愈想愈觉得有一点惊心。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洛基已经站在了他人生的顶点。作为一个对他怀有阴暗的倾慕之情的人,我觉得我本该为自己心目中的男神感到高兴才对。
可是我现在并不是那么开心。
……洛基,你又是如何呢。你已经成为了阿斯嘉德的王。那么,你现在开心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无从得知。
很多天以后,高高在上的阿斯嘉德新国王终于再一次出现在了英灵殿附近。
现在我们之间的距离就更远了。他生活在金碧辉煌的神殿中,高坐在原属于众神之父的金色宝座上,手中握着奥丁那柄金色的武器和权杖――永恒之枪。而我依旧和从前一样微不足道,生活在神域的边缘和最底层,游荡在英灵殿附近的树林间,和我为伴的只有那棵过分沉默的苹果树以及其上寄生着的过分聒噪的槲寄生。
在洛基再次出现之前,我甚至认为,我应该已经永远失去了这个刚刚得来的朋友――虽然他很有可能压根不把我定义为他的“朋友”。身份、等级、能力、名声上的悬殊,已经注定了这一点。
所以当他再度无声无息地站在那棵苹果树下的时候,你可以想见我当时会是多么的惊讶。
更令人惊讶的是,他居然穿着一身中庭人的行头――深绿色的呢大衣,白底绿色细条纹的衬衫,几乎与大衣同色的宽领带,颈间搭着一条千鸟格图案的呢绒围巾,衣着整洁合体,充分衬托出他修长的身形和那种混合了阴郁和优雅的气质。
这一路上他一定是使用了他那绝妙而高超的幻术掩饰自己的真面目,否则不知道会惊倒多少阿斯嘉德的居民。
……不得不说他居然也很适合中庭人的打扮啊。我再度可耻地看呆了。
不过和以前不一样的是,他这次看起来心情恶劣,压根没有嘲笑我的呆相的那种心情。
他站在那棵苹果树下,浓密的树冠投下的阴影斑斑驳驳地笼罩在他的身上,使得他的脸看上去显得有一半都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