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是授课和答疑形式,以实习生和外聘的教授为主,各部门负责人为辅而展开,意在培训和检验工作情况,时间为期两天。
本是一个枯燥寻常的会议,因为一个意外的名字,季烟隐隐有了期待。
会议在九点半开始。
次日早上,季烟到了公司,先去法务部送合同,回来后稍稍收拾了下,揣着笔记本电脑、纸笔,提前二十分钟到35楼。
她来得不算早,大会议室早已聚集了一小撮人,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季烟猜应该是实习生。
找了一个后排的位置,坐了一会,季烟故作淡定地往会议室内巡视了一圈,没有看到那张期待的面孔。
她想,或许王隽会踩点到。
思及此,她不慌不忙地翻着会议章程纪要,静静等着。
临近9点30分,会议室陆陆续续来人,季烟看见熟悉的同事一一点头作招呼,心里想的却是,王隽怎么还没到。
她拿出手机看了下,还有一分钟,莫非他也和施淮竹一样,临时有事不能参加?
正这么想着,身旁落下一道身影,与此同时,来人淡淡问了一句。
“请问我能坐这里吗?”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季烟心猛地揪紧,摩挲了下手指,她转过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疏离淡漠的脸。
也是她此次在悄然等待的人。
季烟没想到他会坐在自己旁边,抿了下唇,佯装淡定地说:“王总,可以,这边没人。”
王隽幽幽看了她一会,颔首表示知道了,随后侧过脸,目光看向会议的中心位置。
两人真真正正将不熟做到了极致。
九点半,会议准时开始。
主角主要是受邀的老师和新人,季烟像个局外人,一边听讲,一边在笔记本敲字,看着很是心无旁骛。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偶然会分心去留意旁侧的人。
王隽自坐下说过一句话后,再无其他言语,动静更是,他就维持着一个动作,中间除了看了两次手机,再无其他。不像其他人,时不时换个姿势,活像个坐不住的。
会议进行一个小时后,中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周围有人过来跟王隽打招呼,他一一笑着回应,和刚才的疏离判若两人,俨然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季烟手摸着笔记本的触控区,注意力却全在他身上。
过了会,刚才过来找他谈话的部门负责人一一离开,王隽电话响了,他起身走开,杵在季烟身旁的那股压迫一下子没了。
她愣了愣,捏紧手指等了片刻,转过头,王隽的身影正好走出会议室,没一会消失在拐角处。
季烟紧绷了许久的情绪瞬间松懈,她给电脑锁了屏,靠在电脑椅,双手按住太阳穴。
她想,她应该恪守本分的,不能他一出现,她就乱了分寸。
她和他,在旁人看来,也就是譬如“点头之交”的同事关系。
他做到了陌生,她也不能越界。
想清楚这些,季烟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出来时,遇到了从质控部方向走过来的王隽,他拿着手机附在耳旁,唇瓣紧抿,眉间沉重。
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难题。
走廊这会没什么人经过,安安静静的,她就那么毫不掩饰地看着他。
他似有所察觉,抬眸,目光直直朝她看来。
她来不及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四目相对,季烟脑子一片空白。
恍惚间,王隽已经挂了电话,步履稳落地朝她走过来,十几秒后,他站在她面前。
看了她一会,他问:“你今天是来替施副总开会?”
是他先问的,而且是工作相关的问题,她也不必装不熟。季烟嗯了声,说:“他这两天有其他工作要处理,我来帮他签个到。”
他若有所思,思索数秒,不紧不慢地问:“你能代我签到吗?”
季烟懵住,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解释:“有个项目出了点小问题,待会的会议我不能参加。”
季烟晕晕乎乎地回了会议室,休息结束,会议继续。
她时不时做个笔记,更多时候,则是盯着旁侧空了的位置出神。
上午的会议结束,负责部门秩序的助理拿签到表让每个部门负责人签名。
轮到季烟这边,她拿着笔,先在印着施淮竹名字旁边签上他的大名,助理看她签好了,就要抽回签到表,季烟忙说:“十一部的王总,他中间休息被一通电话叫走了,让我帮忙签到。”
助理瞬间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忘了,他刚刚跟我们打过招呼。”
说着助理找到他的名字,指给季烟看,说:“就是这里,麻烦你也签一下。”
这不是她第一次写王隽的名字,却是最光明正大的一次。
季烟稳了会神,不急不徐签下王隽的名字,笑着把笔还给助理。
助理说了声谢谢,拿着表给下一个人签。
离开会议室,季烟没直接往电梯方向走去,而是特意绕了一圈,从王隽办公室经过,他并不在,看来还没忙完,她怅然若失地回到32楼。
下午,会议开始后,王隽没有出现。
季烟拿着笔,在本子上,写写划划,忽然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下,有新信息进来。
季烟怕是工作相关,忙放下笔,拿过手机查看。
屏幕上,是王隽刚刚发来的信息。
wj:下午和明天麻烦帮忙签到。
也就是说,这次会议他都不能参加了。
季烟好不惆怅。
她打了个“好”字回过去。
摁熄屏幕放在一边,季烟再次拿起笔,看着纸上写满了“王隽”,密密麻麻的,根本无从下手,她叹了声气,重新翻了一页。
这次写下的文字,依旧是“王隽”二字。
季烟是在第二天早上才收到王隽的回复。
他回了“谢谢”二字。
简简单单的,没有多余一句废话,就跟他这个人一样,足够的疏淡漠然。
季烟照常认真听讲,大部分是在做会议记录,有时抽空写王隽的名字。
她临摹过他的字迹,能模仿个一二,不仔细看的话,跟他本人写的没什么两样。
她很得意,也很满意,但真的到了帮他签到的时候,她不敢真的按着他的字迹去写,怕旁人瞧出异样多问,也怕王隽本人看到。
她一直觉得,人不能贪心,这样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才能长长久久地维系下去。
说她自欺欺人也好,但目前,她安于彼此的现状,且甘之如饴。
下午四点半,为期两天的会议正式结束,季烟签下施淮竹和王隽的名字,又提交了两份会议纪要,离开35楼。
离开的时候,她借着去找一起工作过的同事,再次路过王隽的办公室。
办公室空无一人,他还是不在。
没见到他人,多少有些遗憾。
回到32楼,忙到下班,季烟收拾东西准备走人,抬头就见施淮竹行色匆匆走进办公室,他也看到她了,朝她招招手。
季烟点了下头,又往后指了下他的办公室,表示自己会马上过去。
她把刚收进包包的东西拿出来,然后看着亮着的电脑屏幕,觉得没必要关了,今晚铁定要加班。
果不其然,当她敲门走进施淮竹的办公室,施淮竹就扔了一份资料在桌上,说:“季烟,帮忙做一下,急用。”
是一份有关人工智能的研究分析,季烟看了看,有些困惑,施淮竹的下个项目是中夏物联,下周就进场,如今做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施淮竹看出她的困惑,说:“今年国家政策是大力发展人工智能,我们部门目前没接触过这块,我打听过了,有其他部门在接触相关的公司了,现在老板要看分析报告,各个部门都要交,我手头上事情多,虽然是交差用的,你多用点心。”(*1)
看来是交作业用的,困惑解决,季烟问:“师父,这个今晚就要做出来吗?”
施淮竹说:“明早上班前给我,今晚麻烦你加会班,待会我给你叫大餐。”
从施淮竹办公室出来后,季烟坐在工位上,看着人工智能几个字,头一下子就大了。她关注过最新的政策动态,自从某度创始人在联盟峰会畅谈人工智能这一行业发展之后,还有国家政策大力支持下,目前人工智能是越来越火热了。(*2)
一般她们部门做这种行业研究报告,都是要梳理十几家同类型的公司,进行对比,然后出示各种模型数据来加以说明,其中耗费的时间至少要花上一周,那还是加班加点的情况下做出来的。现在施淮竹一个晚上就要她把人工智能分析报告写出来,属实困难,季烟无奈地低下头叹气。(*3)
王隽通宵忙了两天,才把手头的问题解决,凌晨时分下了飞机,他打车直接回广华证券。
明天早上就是部门例会,而下属员工的工作反馈到现在他还没来得及看,他打算带回家加班。
刚走进大厦,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王隽回头,是施淮竹,手上拿着一份外卖,不知道怎么的,王隽竟然想到了前天的部门会议。
那天施淮竹本人没参加,代替他的是季烟。
施淮竹走到他面前,说:“王总这么晚还回来公司?”
王隽说:“有份资料落了,回来取。”
闻言,施淮竹笑呵呵的,递上手里的外卖袋子:“那既然顺路,能否拜托王总到32楼送份宵夜?我这会有点急事。”
站在电梯里,王隽看着手上的外卖,再想想这份外卖是送给季烟的,他扬了下眉,按下“32”楼的按钮。
季烟查了近六个小时的资料,越查越崩溃。能查到的资料很多,公司内网案例库也不少,但参差不齐,更重要的是数据庞大,一下子要她一个人汇总收集做出模型。
太难了。
她看了眼时间,凌晨时分,整层办公楼安静得落针可闻,她捂脸伏在桌上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