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许长安正淡然欣赏窗外的月色。

却看见毛骧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监牢门前,冷着脸打开了牢门。

那哗哗作响的铁链声顿时引起了周围一群人的注意力。

他们扒在铁栏杆上,一个个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把许长安抓出去了?”

“肯定是白天的那份血书惹恼了陛下!这小子要倒霉了!”

监牢里官吏门议论纷纷,一片唏嘘之声。

“叽叽喳喳的吵什么呢?!”

“你们也想一起?!”

毛骧将手按在了刀把上,周围瞬间雅雀无声。

“出来!”

毛骧脸色冰冷的拽住许长安的手,将他直接拽了出来,在五六个锦衣卫的包围中,将他带向了诏狱的外面。

“啧啧啧,想不到现世报来的如此之快!”

臧经义见毛骧压着许长安离开,才终于敢放声大笑。

“血书?真以为自己是那魏征了?”

“蠢货!惹恼了陛下,我看你如何全须全尾的回来!”

这边臧经义还在想着许长安会遭受何等折磨,另一边,许长安已经被带到了一个漆黑的小屋子里。

小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凳子。

“老实坐在这里,等会会有人和你说话!”

“问什么,你答什么!要是敢耍滑头的话,我保证你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毛骧冷着脸威胁道。

许长安却连搭理都懒得搭理毛骧,自顾自的走到椅子旁坐下,腰杆挺直的如同劲竹一般。

“哼!”毛骧恨恨的看了许长安一眼,便走到屋外,重重的观赏屋门,亲自守在门前。

纵使他再不喜欢这个混账小子,他也得亲自出马。

陛下的旨意,容不得半点疏忽。

在椅子上枯坐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后,突然有道声音从许长安的前方传来。

声音朦朦胧胧,像是从什么管道中传出来的一般。

“你是许长安?”

“是。”

“你为什么要写血书给陛下?难道你不知道这是要杀头的吗?!”

“还是说,你想要借此引起陛下注意,好混的一个铮臣的身份?!”

那道声音突然变得无比威严。

“杀头?文臣若是因为杀头就不敢劝谏陛下,那才更应该杀头。”许长安淡然的回答道。

管道后面的声音沉默了一会,随后才问道:“你为什么说空印案的那些官吏都是无辜的?!”

“在空白的书册上盖上朝廷的印章,你知道若是被贪官污吏所用,会殃及多少无辜百姓吗?!”

“被贪官污吏所用?”许长安摇了摇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些空白的书册上虽然盖有印章,但都是骑缝章。”

“每张纸上的印章并不完整,且大小不同,和那种一张纸上一个印章完全是两个概念。”

“就算被人窃取去,也根本做不成什么事情。”

许长安的话语十分沉稳,一字一句逻辑紧扣,竟说管道后的朱元璋有些说不出话来。

巧舌如簧的家伙!

朱元璋冷哼一声,示意朱标后退,让他自己来:“做不成什么事情?那就是还有钻空子的可能!你觉得你这种话能说服谁?”

许长安听见说话的人换成另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并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若是真的出了什么错漏,那也不是官员们应该承担的。”

“真正酿成过错的人,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你倒是说说是谁?!”说话的人似乎被气笑了,语气中都带着一丝愠怒。

“当今陛下。”许长安淡然说道。

管道后面一下子沉默了。

朱标拼命的拉住朱元璋的胳膊,让他不要冲出去弄死许长安。

身为帝王,从微末中崛起,到成就如今的天下霸业。

朱元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有人敢在他面前指责自己了。

这种指责无疑是在否定他亲自制定的治国方针,也难怪会让朱元璋如此愤怒。

若不是带着教育朱标,让他认清这些个文臣真正面目的目的,他早出言让毛骧吊死这大胆狂徒了。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以冰冷至极的语调说道:“那你倒是说说!当今陛下何错之有?!”

“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光是诽讥陛下的罪责,就足够你被五马分尸了!”

听到管道内传来的如九幽般冰寒的威胁语气,许长安已经猜到了什么。

但他依旧是那副淡然的语气,就好像生死全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先从为什么会有空印这件事来说吧。”

“其一,是我大明朝初创不过十余年,国家财政压力巨大,战争和建设需要大量资金,地方官员面临繁重的赋税任务和复杂的报销手续。”

“若是按照规章制度严格来执行,光是云贵两广之地,上一年的税务还没有核实完毕,下一年的税务就又报上来了。”

“这等的效率,何其之低?”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官员们便继承元制,采用了空印一法。”

“前元虽只有百年之久,但丝毫没有见有因空印而引发的大规模贪腐,可见空印一法效果斐然。”

朱元璋听到后沉默了,即便是存心挑刺的他,也找不出反驳的话语。

毕竟前元百年的时间,若这空印真有那么多的错漏,也不会作为不成文的规矩沿用至今。

自己是不喜欢甚至厌恶这个许长安不假,但也没到睁眼说瞎话的地步。

一旁的朱标更是暗自点头,觉得许长安完全说到了如今大明的弊病之上。

“其二,便是根本原因——信息不对称,陛下所在的应天府,也就是我大明的中心,和地方政府之间的信息传递不畅,使得中央难以实时监督地方财政状况。”

“山高皇帝远,陛下甚至都不怎么出宫,又怎么知道那远在天边的官吏们会不会私下底动些手脚?”

“如果真动了手脚,陛下又如何能够确定报上来的账目是正确的,没有被篡改过的?”

“说到底,陛下是因为疑心而弄出的空印案。”

“他不信任任何官吏,哪怕是天天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些个大臣们,他也觉得不可靠。”

此话一出,朱标顿时愣住了。

一旁的朱元璋则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之中闪烁着森寒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