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眼无珠的小子，这也配做我的神侍？”虽然是在苛责，那声音里更多的却是戏谑的味道。
一阵凌厉的风从头顶袭下，桑杰抬头，刚才那头雄鹰张开双翅，呼啸着朝他俯冲下来。
“啊呀……”桑杰吓得抱住脑袋滚倒，雄鹰低空盘旋，旋即拉高身架朝远处飞去。
“哈哈，哈哈哈，胆小鬼！”笑声在天空下弥散，渐渐散去。
半晌，桑杰才从草丛中爬起来，惊魂未定，眯眼看着雄鹰消失的方向。蓝天下，一片清澈透明的湖水映入眼帘，湖水的那边，八座宏伟的雪山连绵起伏，最边上的那座叫做扎西吉的雪山顶上，千年的冰雪在阳光下反射出绚丽的光晕。
桑杰站在那里，心中充满了疑惑和震撼。他开始怀疑自己刚才听到的一切，是不是扎西吉在戏弄他，或者是他的幻觉。他看着那座被阳光照耀的雪山，心中涌起一股敬畏和向往。他知道，扎西吉不仅是山神，也是族人心中的守护者，他的存在象征着力量和神秘。
桑杰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纠结于刚才的奇遇。他转身，开始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他知道，无论扎西吉是否真的出现过，他都必须回到族中，继续他的生活，继续他的神侍职责。而这次的经历，无论是真是假，都将成为他心中永远的谜团。
桑杰情不自禁地大声呼喊：“扎西吉！”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草原上回响，一声声“扎西吉，扎西吉，扎西吉……”表达出他内心的渴望和迫切。他拔腿飞跑，不顾一切地朝那座象征着扎西吉的雪山跑去，心中充满了对这位神秘山神的敬畏和向往。
夜幕降临，牛羊归圈，人们也回到了各自的家中歇息。只有头人的房子里，火光依然明亮，红红的火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族中的长老和头人们都聚集在这里，火盆中的炭火跳跃着，上面烤着当惹雍特产的一种银鱼，鱼香味与炭烟混合在一起，弥漫在这间整个部族里最豪华的屋子里。
从清晨开始的会议一直持续到现在，长老们还在争论着。一位长老提出：“既然拉萨方面特意传来消息，表示有意愿缓和关系，我们如果不答应，恐怕会驳了赞普的面子。这样不好吧。”
另一位长老却不以为然，他瞪圆了眼睛，手中的青稞酒碗重重地顿在桌子上：“当年老族长敢弃官不做，我们还需要在乎他的面子吗？雄鹰何时需要操心野狼有没有面子了？”
头人脸色微沉，低声喝止：“布麦大叔，你别乱说。尺带珠丹赞普才是天上的雄鹰，是伟大赞普松赞干布的后裔。不要说什么野狼不野狼的，让别人听去了不好。”
这段对话透露出部落内部的矛盾和对外部势力的复杂态度。长老们的争论反映了他们对部族未来方向的担忧和对传统与变革之间的权衡。而头人的话语则显示出他对赞普的尊重和对部族安全的关切。在这个关键时刻，部族领导层的决策将直接影响着喇尔扎错人的未来。
头人语气缓和了一些，继续说道：“当年老族长离开拉萨并没有错，那是为了保护我们喇尔扎错千百年来的荣光。但如今，我们还有荣光可以维护吗？喇尔扎错的衰败是不争的事实。”
屋里一时陷入极其安静的氛围中，只有炭木燃烧时发出的哔剥声，火星四下飞散。
卓玛拉姆坐在角落里，手中把玩着横笛，眼神中透露出深思。窗外隐约的风声引起她的注意，她侧耳倾听。
长老们继续讨论：“自从老族长离开拉萨，我们喇尔扎措就被排除在吐蕃八百四十二部之外。这次赞普下令在全藏遴选大唐公主的侍女，竟然也包括了咱们喇尔扎错，这是多好的机会呀，千万不能错过。依我看，喇尔扎错能不能重新得回当初的荣光，就看这一回了。”
“难道真要送我们的小公主卓玛拉姆去拉萨？头人只怕第一个舍不得呀。”这句话一出，屋里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卓玛拉姆身上。
突然意识到自己成了众人的焦点，卓玛拉姆回过头来，语气淡淡地问：“几位大叔觉得我去了拉萨，喇尔扎措就能找回昔日的荣光吗？”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看未必。”
“哦？来来，卓玛，你说说为什么？”
“当年老族长是为了什么离开拉萨的？我们被排除在诸部之外，只是因为老族长离开拉萨吗？”卓玛拉姆环顾室内，火光映照下，每个人的脸色都显得明暗不定。不知怎的，她心中突然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她深深吸了口气，试图摆脱这莫名的感觉，继续道：“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年得不到赞普的承认，只因为咱们信奉的是敦巴辛绕祖师，而不是释迦牟尼。”
卓玛拉姆的话引起了一阵沉默，长老们似乎都在深思。她的言辞不仅揭示了喇尔扎措的困境，也提出了一个深层的问题：宗教信仰的差异是否是导致他们衰败的根本原因？这个话题触及了喇尔扎措的核心问题，也是他们未来命运的关键所在。
长老们神色一凛，彼此对视了一眼。这个道理人人都知道，但刚才却都刻意回避了。这才是与拉萨关系的死结，他们一直心存侥幸，仿佛这个问题不被人提起，就会被遗忘。所以当卓玛提出来时，长老们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卓玛看得比谁都清楚，她叹了口气，站起来，众目睽睽之下，推门出去。夜间的寒风迎面扑来，带着雪山清新的气息。她深深地呼吸，像是要把刚才在室内吸进去的令人窒息的炭气都呼出来。守卫在门外的从人牵来白色牦牛，却不见采妙，她也没去问，吩咐别人不用跟着，径自离去。
月光皎洁，映照在达尔果八座山峰上，雪光融融，与寨子中的人间繁华截然不同，呈现出一种清冷静谧的美。卓玛拉姆抽出别在腰间的横笛，摩挲了片刻，然后放在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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