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厌没再说什么，任由陈宴和牵着往前走。
几人见状，和高永辉打了招呼便一起离开。
刚走没几步，身后的老太太突然道：“……南大河……翠霞又去了南大河啊？怎么不回来看看我……我要死了，她也不回来吗？”
温厌停止了脚步，抬头问高永辉道：“南大河是哪里？”
高永辉正在说他母亲，“您都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阿姐过两天就回来了！”
听见温厌的问话，他有些不耐烦，没好气的随手一指，“从我们这再往南，看见没？那里修了老大一个水泵站，”怕他们不懂，高永辉又解释了一句：“旁边有小房子的那个！那边就是南大河。”
温厌道了谢，转身往他指的方向走去。
高永辉也没空理他们，好不容易安抚了母亲，他拖着双腿，有些疲惫的回了院子里。
顺着高永辉指的方向，几人看见往南边确实有一个水泵站。
倒也不是很远，只有一里多路。
只是温厌走的艰辛，越往南大河走，她的镯子就越烫。
之前她还只是隐隐有种感觉，等到了南大河，手腕上已经变得通红。
温厌自己倒是没太在意，只是觉得手腕疼得有些难受，便随手转了下镯子。
四处乱看的储朝白却吓了一跳，低声惊呼起来。
陈宴和抓过她的手，手腕上像是被开水泡过一样。他皱了皱眉，问她道：“不痛吗？”不由分说的把整个手掌都附了上去。
整个手腕的温度降下来一些，温厌抬起脸，对着陈宴和笑了笑。
陈宴和却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都烫成这样了，也不知道说！还滋着个大牙傻乐！他简直要气笑了。
温厌却像没看见他的表情一样，抬头专心的打了起四周。
其实一开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问老太太高翠霞的事。只是有种直觉，似乎这里是三魂的最后一魂之地。
水泵站修建的特别大，左手边是个机井房，再往前面看去，居然还有个稍显潦草的观水台。
一条东西河横在面前。上游有座南北桥，横跨在河上。桥往北一点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橡皮坝。
上游是的水漫过坝上，一点一点的往下流。下游倒是没什么水。甚至能看见河里的田螺跟河蚌。
做橡皮坝的地方周边都用了水泥，有个小小的水泥池。里面只有一尺多点，更是清澈见底。甚至有几只小小的鱼苗在里面游来游去。
三个姑娘看了都开心起来，郁瑶朝温厌笑道：“我们下去捡点河蚌吧！晚上带回去给你烧汤喝！”
温厌笑眯眯的撒开陈宴和的手，三人一齐往河底跑去。
李东恒叫道：“你们开玩笑呢？！万一上游翻水下来，把你们都冲跑！”
郁瑶已经最先冲到河底，边开心的捡着河蚌，边头也不抬的对着李东恒讥讽道：“安心在上面待着吧！李少爷！这样大呼小叫只会暴露你的智商！你自己屈尊再到处找找，但凡有橡皮坝的地方，开水之前肯定有通知！哪个村管哪一条河道！要是像你想的那样，橡皮坝随意就能翻水下来，那每年警察叔叔都不用干别的事，光查河里的案件了！”
李东恒被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边上储朝白和温厌两个哈哈大笑。郁瑶这张嘴啊！
俗话说，打不过……就加入！
于是，五分钟后，李少爷成功的加入了“捡海螺……啊不对，“捡河蚌的小姑娘”！
走出水泥池，再往前走，河里就是都是淤泥了。倒不是特别深，能看见水面上椭圆的河蚌，又大又肥的田螺，还有细细道河草……
郁瑶记得六七岁的时候，那时候跟着母亲住在乡下。离她家不远的地方就有一条河，一到季节，去河里电鱼的，捡河蚌田螺的人数不胜数。
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时候了，跟在大人屁股后面，有大人看见河蚌多的地方就会喊她去捡。
那时候村里人都没什么钱，到了这个季节，母亲就会给她烧韭菜田螺。还有韭菜河蚌汤。
她那时候最喜欢这两样了，有肉吃味道还特别鲜。
一直到她长再大点，就磨着让母亲教她烧这两个菜。
想到这里，郁瑶有点馋了。和储朝白一边闹一边往前走去。
温厌跟李东恒也捡的开心，倒是陈宴和对淤泥简直是深恶痛绝，他站在水泥池旁看了好一会儿，在下去与不下去之间摇摆不定。
往左边一点有一团河草，草底下有一大堆田螺。温厌开心的俯下身去摸，再往前走又是一堆……
温厌正捡的开心，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四周太安静了，别说鸟声，水声，就连郁瑶他们的吵闹声和笑声，都听不见一点点了。
温厌直起身体，放下田螺。捏了捏手镯，果然跟平时一样，温温润润的。
抬眼看了看四周，周围也一个人都没有了。水里有一对平安扣晃晃悠悠的悬浮在水面上，温厌面无表情的看着。
上游有水慢慢往下流，水草慢慢往前飘去。只有平安扣无动于衷，在温厌面前浮浮沉沉。
温厌静静了看了一会儿，周边连风声都没有。似乎在上演一场哑剧。
最终温厌弯下腰去，把平安扣捞在手里。
没有想象中河水的温润，入手是一片刺骨冰凉。
过了一会儿，河里慢慢显现出两个身影。似乎是两个……男人。
差不多的身高，相互偎在一起，一个穿着深蓝色牛仔上衣，下身是一件九十年代流行的喇叭裤。另一个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装。
两人身上都挂满了水草，水草上面还三三两两的坠着田螺。
脸上是从脖子往上是一片浓郁的化不开的黑雾。
温厌把平安扣往他们门前一摆，说道：“你们的东西掉了。”
对面的人似乎一下变的慌张起来，本来偎在一起的两人，同时朝两边散开。
慌忙摆手道：“不是我们的，不是我们的！真不是我们的……”
一高一低，像二重奏。
温厌默了默，把平安扣收回手中。
她静静的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这里没有别人。你们放心！”
两人显得更加慌张，左边那个男人两只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来回不安都搓着。
右边高一点的男人色厉内茬道：“我们放心什么？！没有什么事需要放心的！你不要胡说八道！”
温厌并不争辩，随意的点点头，漫声道：“哦，这样啊！我以为你们是一对儿呢！”
男人恶狠狠的道：“你也是村子里的人吗？你是不是听那群混账人说的？”
温厌摇摇头，她道：“你不用激动，我不是村里人。村里很多人都死了……”说着她盯着面前的男人，忽然问了一句：“你不知道吗？”
男人似乎没听见她的问话，再听到她说村里人都死了的时候就开始失神般的张着嘴，仿佛不敢相信一般，只是喃喃道：“死的都是谁？因为什么死的？”
温厌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缓声道：“死了四男三女！什么样的都有，快死绝户的那种！”
男人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颤抖：“他们……他们真的都死了！他没有骗我们……”
温厌敏锐的听出了男人说的“他”，刚想开口，左边的男人忽然轻声抽噎起来，黑雾里的头颅往右边转了一下，似乎正看着旁边的男人。
右边的男人接收到他的目光，像是一下子泄了气。慢慢走过去拉住他，有些怨恨的对温厌道：“我们是一对儿又能怎么样？国家都没有说过两个男人不能在一起！我们也在一起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你们凭什么看不起我们？！”
温厌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既没有吃惊也没有露出任何嫌弃的表情，她道：“我没有看不起你们！也没有管你们能不能在一起。和什么人在一起是每个人的自由，谁都没有权利替别人做决定。你们也不用在意别人怎么说。自己觉得幸福开心就行！”
高个子的男人一动不动，紧紧盯着她看，似乎想出她脸上看出一点嫌弃或者厌恶的神色。
温厌却并不介意，一脸平静的随他们看。
不管闲事，才能活的更久不是吗？
左边的男人轻轻拉了拉高个男人的衣袖，轻声道：“佑安哥你别生气了。这个小姑娘好像并没有恶意……你别吓她！”
叫佑安的男人慢慢恢复了平静，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你……你真的不觉得我们很……很恶心吗？”
那些人嘲笑他们，骂他们下流，下贱，恶心……骂他们道德败坏！说起他们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是轻蔑且嫌弃的眼神。
温厌摇摇头，都什么年代了！网上常有什么自称腐女之类的小姑娘，最喜欢磕的就是两个男人在一起。
她不见得会去磕什么男男CP，但也觉得称不上讨厌或者嫌弃。
这边的男人又哭又笑，车子佑安道：“佑安哥，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她不会觉得我们恶心！我们在一起根本没有错！”
佑安激动的抱着他，喃喃道：“我说过，我就说过！我们没有错！我们在一起没有错！”
等两人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温厌才问道：“你们在这里多久了？”
佑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放开了他的爱人，但还是紧紧的拉着他的手，他道：“我和思铭在这里已经快二十年了！我们都是村里的人。是小时候的玩伴，也是同学。村里基本上同一个姓，大多数姓高，我也姓高。思铭家算是后搬过来的。他来时和我一般大，才六七岁。不过他姓秦。我那时候觉得他不跟我们一个姓，老是觉得很特别，总想着引起他的主意。”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秦思铭一眼，接着道：“再后来慢慢的，我们就走到了一起……死的时候，我们还都二十来岁。要是活着，现在说不定已经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了！不过死了也好，起码我们现在还能一直在一起……”
温厌看着两人，突然问道：“你们真的不知道他们死了吗？”
两人摇头，高佑安道：“村里的人基本上都不敢过来这边……”
“为什么？是村里的人逼死了你们？”心思一动，像是想到什么，温厌道：“是那四男三女？”
高佑安点点头又摇摇头，叹息道：“也不全是！其实我们是自杀，只是自杀也算是他们逼的！当年他们……他们……”似是想到了那些不堪的过往，他紧咬着牙关，颤抖着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温厌没有再问下去，当初那个年代，同性恋确实不被人们接受，何况还是这种穷乡僻壤的落后小村里。
她道：“他是谁？”
高佑安一愣，有些疑惑的抬头看了她一眼。
温厌道：“给了你们承诺，或者说引诱你们自杀的人，是谁？”
高佑安反应过来，摆摆手道：“他没有引诱我们自杀，是我们自愿的！你不要冤枉他！他是好人！”
温厌冷笑道：“好人？好人会见死不救？当初他是不是跟你们说，你们死了，他可以帮你们报仇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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