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清晨,蝉儿鸣,杨杺昨夜入睡晚,今儿又起得格外早,更衣时才发觉脚踝处一道伤痕,应是昨晚在后山刮的,伤口很浅,她没多在意,简略收拾后,走往后山。
后山灵兽大多昼寐夜寤,杨杺顺利采集所需药材,取几片宽叶,卷成漏斗状,采集卯时晨露。
归来时,将露水保存,药材清洗,晾晒。估摸着时辰,她做好一切后,抱着书籍匆匆去往学堂,路上偶遇陆风二人,一路谐行。
风逐月从袖口取出一精致小盒,难得主动开口道:“杨师妹,此物为培元丹,是重约宗师托我带于你,入门弟子培元必需之物也。”
杨杺接过,打开,一丸在其中,通体深色,她好奇问道:“风师兄,若此丹入体,我就可以同你们一样正式修行了吗?”
陆盈之好奇探过头来。
风逐月笑道:“当然。”
杨杺道谢,毫不犹豫将其送入口中。
今日修习剑法,重约与门生们前往练武场,他同弟子交代几句,便独自到老树下乘凉品茶去了。
洑玄珠与九方隐水今日也于此练习,杨杺惊喜,朝他们招手,九方隐水微笑,洑玄珠点头以应。众弟子皆学习门派剑式,唯独杨杺一人在角落研究基础的御剑术。她在甲仗库挑选一把最轻的木剑,放置在地,起手捻诀。
木剑无动于衷。
她又尝试数次,眉头紧锁,力气仿佛全用在脸上,别说是踏剑而飞,单是这木剑就纹丝不动。
重约在一旁观察,端起茶盏刚抿一口就放下,属实被杨杺这表情给逗笑了,他运气念力,千里传音道:“你不妨先用树枝试试?”
杨杺环顾四周,心想:哪里来的声音,是在说她吗?
重约思考一下,还是没记起她的名字,见她左顾右盼,道:“对,就是你,新来的。”
杨杺终于看到重约,乖巧地捡起一根断枝,向他鞠躬。
她再次尝试,指尖凝力,元气入内,树枝缓缓升起,颤抖几下,落在原地。
重约见她运用元气颇为娴熟,心道:这新来的小弟子悟性尚高,不禁又疑惑顾绍章对她“资质平庸”的评价。
杨杺见有进展,又尝试将其升得更高,持续更久,慢慢地,她也掌握其中一二。
她又换木剑,重新捻诀。
猝然,一阵争吵声从不远处传来。
陆盈之坐倒在地,蔺犹疏手持徵礼剑正对他的面膛。周围弟子聚成一圈,另有几人则站在蔺犹疏身后。
风逐月扶着陆盈之双肩,虽怀不满但仍客气道:“蔺师妹,这地方是我们先来的,俗话说‘先到先得’,你公然抢夺,贸然伤人,怕是不妥。”
蔺犹疏收回徵礼剑,嘲讽道:“成王败寇,何况师兄修为本应在我之上,何来我贸然伤人一说?”
蔺犹疏及身后一众露出挑衅的目光。
陆盈之气得浑身发抖,都怪他平日里好吃懒做,这下可好,真是贻笑大方。他猛地站起身道:“厚颜无耻!臭不要脸!”
蔺犹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好似受了刺激,怒道:“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我说你……”
话音未落,人群之外就传来一道尖叫。
杨杺终于学会御剑飞行,虽然她只能升起距地一拃的高度,她还是笑得合不拢嘴,翩翩然在练武场转圈飞,忽然她无法控制剑身,剑与人一同朝向人群飞去。众人回首,火急火燎跑开,只余陆盈之、风逐月和蔺犹疏站在那箭拔弩张。
杨杺不受控制直直撞倒蔺犹疏,剑身又改变方向,在高空盘旋。
恐惧感袭来,杨杺头脑发昏,稳不住身形,从剑上坠下……这个高度摔下去,怕是要嵌在地里。
重约一慌,腾空而起欲托住杨杺。
蓦然,一只手抱住坠落中的杨杺,两人踏着雪中霜自上空缓缓降落。
杨杺脸色苍白,气息不稳,连忙向蔺犹疏道歉,声音控制不住颤抖。
蔺犹疏看到两人,更是没好气道:“杨师妹这样伤人怕是不妥吧。”
陆盈之憋不住笑,立马嘲讽道:“杨师妹修为本在你之下,何来伤人一说呢~”
二人怒目相视。
蔺犹疏哑口无言,气得握紧拳头,起身就要离开。
“切,方才嚣张的很,这会子憋不出话。”
看着蔺犹疏吃瘪的模样,陆盈之内心撒欢似的。
“陶衎庭平日禁止内斗。”洑玄珠冷声开口。
重约见人人安全,松了口气,道:“陆盈之,蔺犹疏,内斗反纪,每人打扫练武场一旬。”
陆盈之瞬间垮脸,蔺犹疏握着剑的手尖发白,自顾自走了,而她身后那群跟班们方才溜得多快,现在追得多快。
杨杺又向重约认错,并自愿领罚。
重约叹气道:“你到底是学艺不精,误伤他人,是月先回去自习吧。”
第二天上堂就扰出乱子……杨杺苦着脸应下。
洑玄珠同杨杺一路离开,见她闷闷不乐,洑玄珠提议让她到落木千山居与之同修。
杨杺先是一怔,悲喜交加,心想:如今亏欠师姐太多,只怪自己没能耐,若能与师姐同修,也好早日成材,以报恩情。一阵内心博弈后,她还是选择答应。
“今日你受惊,就先歇息吧,明日再来练习。”
二人于一岔路口分离。
杨杺神情凝重,她明白御剑术是所有剑法中最基础的法术,可她偏偏恐高得厉害。她绝不会就此放弃。
回到凌波居,她思来想去,下定决心要将自己绑在屋檐上吊一天。她在后院找来一根麻绳,又从屋内搬出许多小木凳,罗列一起,小心翼翼上了屋顶,用麻绳两端分别绑紧垂兽和自己的脚踝,她转身一扭,还未准备好面对,身下却一滑,控制不住坠下。
杨杺吓得直蹬脚,在空中吊不久,头晕晕的,不巧缠在垂兽的麻绳松动些许,绳结解,杨杺还未察觉,便硬生生摔在地上。吊得不算高,她本能用手撑地,只是脚踝处伤重些。
她趴在地上很久,抬头间,目光游离在居外一片高大的杨林。
雾绕青林弯,远望层碧山。天杨无尽处,春辰化春渊。杨杺持麻绳漫步其中,飞叶葱倩,阑茗繁纷,清新又自然。漫漫长林,她将石头绑在麻绳一端,用力朝天一甩,绕在一粗枝,顺着绳爬上树,稳稳坐在粗枝上。
起初她双手环抱树干,不敢动身,生怕跌落,渐渐地,天蒙蒙暗色,她将自己与树干绑在一起,就以别扭的姿势倚着树睡去。
杨林幽静,直至日出,早起的鸟儿落在杨杺肩头,尖嘴轻啄她的下颌。杨杺朦朦醒来,不经意低头间,瞬间清醒,双臂收紧。她尝试扭动双腿,脚踝处一阵痛意袭来,细看已红肿。
这可如何是好?
鸟儿一惊,落在她身旁,悄悄啄破这麻绳。杨杺并未察觉。
一旁枝儿荡荡,庭芜绿条间藏一抹淡影。
杨杺愁又愁,不知不觉肩上轻轻触觉,回首间,四目相对。伴随一声惊叹,她整个人后仰欲坠。
“小心!”
长青仙子纤纤玉手轻抬,杨杺滞空静止。
恐高感不似从前,杨杺看向那同她手掌般大小的人儿。长青仙子倚在枝条,单手托腮,凝视杨杺,青丝微扬,一副弱风扶柳之态。
杨杺腿略发麻,不忍出声道:“可以把我放下来吗?”
长青微愣,指尖下点,杨杺缓缓落地,长青随之而下。
“多谢。”杨杺无法站立,仰头道谢。
长青好奇绕着她转圈,上下打量。
杨杺有些不自在,小心道:“你好,我叫杨杺,是陶衎庭的弟子。”
长青终于停在她面前,道:“小女长青,乃此杨通灵,幻化人形成仙。”
她又看向杨杺脚踝处,道:“你受伤了。”说罢,指尖凝聚一点星光,轻触,痛意不再,恢复如常。
杨杺眼前一亮,又羡又叹,甚是感激。
欲去之时,长青叫住她,道:“小女顷成人而遇之,且请姑娘莫将今日事外说。”
杨杺疑而许之。
时候不早,杨杺正欲去落木千山居,才忆起自己未曾去,不知其所在。灰心丧气漫游至凌波居时,见院中一人,正是洑玄珠。
“师姐!”杨杺载欣载奔。
洑玄珠闻声回顾,担忧地察视一番,确认杨杺并无异常,唇翕动,终未多言,携至其居。
路上,杨杺手持木剑,好奇问道:“师姐,今日何所学?”
洑玄珠并未回答,反问道:“书文可抄好了?”
书文?
她竟忘了这回事,小声嗫嚅道:“还未。”
“真巧,今日一同抄书吧。”
至落木千山居,二人入书斋,相对而坐,杨杺瞧着一旁的兼毫毛颖,又悄悄观察洑玄珠的用笔姿势,小心翼翼拾起,有模有样握着笔,且睨书且于毛边纸上生疏写字,她总感觉这字样与她印象中有些许不同,难不成她以前是个不认字的?
方用笔时,技法生疏,书字诚迟,字迹洁陋。稍加练习,倒也可观,想必还是颇有天赋。
已而日中,杨杺复饥饿,她心想:不如为师姐自燔厨灶,也好大展身手。
她暗自欢乐,殊不知手下笔墨早已晕纸。
洑玄珠疑惑道:“怎么了?”
杨杺回过神,顺着她的视线低头一瞧。
糟了!她急忙甩开手,将毛颖搁置于笔枕。幸好幸好,单是这一张晕了。
杨杺又问道:“师姐,可有果蔬?我想亲自下厨。”
洑玄珠点头,带她至庖屋。
“可须相助?”
杨杺笑笑道:“不必不必,我来就好。”
目送洑玄珠离开,杨杺穿上襜裳,娴熟地放柴点火,她透过马窗望着院内花花草草,又生出个法子。
香味愈发浓郁,随风流逸。弟子们此时正在练武场扎马步,今日武修,诸位大汗淋漓,尤其是陆盈之与蔺犹疏二人,较其余人早一时辰至练武场清扫,陆盈之平日不喜修习,现下可谓是头昏眼花,全凭意念吊着。
弟子们修炼多年,鼻子灵得很,恰逢午休,一个接一个寻香而至,见其门头牌匾,不敢入内,只好一群堆在门外。
杨杺端着一碗蘑菇汤,从东耳房走出,见门外那渴求的眼神,约莫二十人,她愉快凑过去。
“你们怎么来啦?”
一位弟子盯着她手里那碗蘑菇汤,咽咽口水道:“杨师妹,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呀?”
“这是我做的紫墨辟芷汤。”杨杺自豪地向他介绍道。
陆盈之从人群中拥着挤着,毫无顾忌走进来,目光定在那紫墨辟芷汤上,双眼仿若放光。
杨杺自然明白他们的意思,她道:“别着急,我去请示师姐。”
说罢,她端着汤回堂中,众人依依不舍,陆盈之倒是扑了个空。
“师姐!这道叫作紫墨辟芷汤。”
洑玄珠坐在木椅上,看着桌上一道“珠帘玉露汤”,一道“紫墨辟芷汤”。
未及赞美之词宣之于口,杨杺又道:“师姐,我想邀同门们一同畅享。”
“你既自燔厨社,欲请何人,自然听你。”
杨杺欣喜,道:“多谢师姐!”她蹦蹦跳跳邀同门入内,幸好这汤熬得多,杨杺为每人分一碗。
蔺犹疏本不想进来,奈何今日修习劳累,自入陶衎庭后她已好久未食蔬饭。虽说修士致某境界起须辟谷,但谁又能拒绝这样的美食?
杨杺递给她一碗珠帘玉露汤,蔺犹疏接过一瞧,本能地撇回去,杨杺反应迅速,勉强接住。
为什么是丸子粉条汤?方才明明是蘑菇汤,她最讨厌粉条了!
蔺犹疏一阵干呕,杨杺见状撂下汤碗,抚其背安慰道:“你还好吗?好端端怎的突然……”
一旁弟子忿忿道:“不吃赶紧出去,在这里做样子给谁看?”
“这嫌弃那嫌弃的,真成千金了。”
蔺犹疏性子倔,有不少弟子看不惯她,如今都一股脑发泄出来。
她干咳几声,颤声对杨杺道:“我想,想要,蘑菇汤。我不要这个,不要这个。”
杨杺见她有所缓和,立马给她换了一碗紫墨辟芷汤。
忙乎半天,她终于坐在洑玄珠对面,捧起一碗汤大快朵颐。洑玄珠知道她饿坏了,又为她盛一碗。
杨杺喝到一半遽然想起她还蒸煮了一锅羹,她忙起身趋步于庖屋,掀开盖子一瞧,羹底八成是糊了。
蠢才蠢才!
她心疼地将表面白净的羹盛出,恰恰有两碗,还好,也好。
众弟子用食后一一谢别,杨杺笑着回应,直至居中只余二人,杨杺悄悄提着百花羹,献宝似的展现给洑玄珠。
“师姐,你瞧,百花羹。这是以院内垂落花瓣制成的,怪我不记事,蒸煮久些,许是变些口感,你先尝尝。”
洑玄珠瞧着杨杺,只字未进,回过神,只见杨杺捧着百花羹,近在咫尺。
“好。”
小勺入口,清甜滑腻,芳香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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