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悠悠的轿子里，坐着晃悠悠的人。
晃悠悠的摇篮里，躺着快睡死的人。
于夫人含笑看着眼睛挣了又闭闭了又睁反复想睡又不太想睡的女儿。
这是这孩子第一次坐轿子，全程一副很新奇的样子，刚开始看到外面的景象，是眼睛提溜着转，不愿意眨眼，后来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又突然鼻子皱了起来，看上去像是有点想哭的样子，现在则是半眯着眼睛，想四处看但又好困的反映。
我的孩子可真可爱，于夫人边盯着女儿的脸蛋边这样想。
这次前往的地图，是同于家交好的彭家。
彭家的老爷叫彭直辉，曾经是中宗年间的进士，现在任礼部郎中。
礼部这个部门，放在现在，相当于中央宣传部兼外交、教育、文化部。
所以如果是在现代，你任个礼部郎中，可以说是妥妥的司局级加副部级干部。
这当然很厉害，但唐朝的礼部，就更不一般。
因为唐代官学的最高管理机构，就是礼部。
礼部的最高行政官员为礼部尚书和礼部侍郎，其职责主要为“掌天下礼仪、祠祭、宴飨、贡举之政令”。
而礼部郎中，仅次于礼部尚书和礼部侍郎。
这里就要提一提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了。
唐朝参加科举考试的人，可以被分为两种人，一种叫生徒，一种叫乡贡。
生徒是指官办学校毕业的学生，他们不需要参加地方考试，而是直接参加省试。
乡贡则是指那些通过自学或私塾学成者，他们需要先通过地方考试，合格后再到京城参加省试。
两种不同的渠道，将举子们做了一个简单的分类。
但这还没完。
成为举子之后，甚至产生更细致的分类。
举子们发明了一种叫做“投行卷”的行为。
什么叫行卷呢？
就是应试的举子们将自己的文学创造加以修饰，做成一种便于传阅的卷轴，这个叫做“行卷”。
“投行卷”，多了一个“投”，就是指在考试之前，把这些行卷送到当时社会上、政治上或者文坛上比较有地位的人手里，请求他们向礼部的主考官进行推荐，从而增加自己及第的概率。
更有意思的是，除了“行卷”，还有一种叫做“纳省卷”的官方做法。
进士考试又被称为省试，举子在进行省试之前，还必须向主考官先提供一份考卷。
纳省卷就像正式考试之前考官给出的预试，而行卷则是期望靠一些名人来给考官做一些引荐。
这就像是把举子们细分细分再细分，细致到足以看清每一个举子身后的门第背景、社会关系、才学程度。
一场科举考试，上层人士看到的，是从每个人背后所蔓延出的蛛网。
哦，别忘了，省试是由礼部负责。
而我们的彭老爷，可是礼部郎中。
其实吧，彭家老爷还有着上柱国的勋号，他还是汉朝名臣彭宣的后人。
只是这两个标签没什么可以说说的，毕竟上柱国充其量就是个高端的称呼，没个什么实权，就是单纯听个响，听着好好听好厉害哦。
而汉朝名臣的后人，这所谓后人，你往前了数，我们都是名门宰相的后人。
甚至你再往前数很多很多很多，我们还都是猴子的后猴，愤怒时会往对方的头上扔大便。
所以彭老爷比较能提得上的，其实还得是这个礼部郎中。
哎嘿，你说巧不巧，这于老爷就是今年的进士，而这彭老爷正好也是今年省试的考官之一。
而且他们俩的夫人还都认识熟悉，你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啊！
贺朝万表示，是啊是啊，他也这么觉得。
咦？等等，贺朝万是哪位？
哦，忘记介绍了。
先提一嘴子于老爷。
于老爷的全名叫做于休敏，祖籍在河南洛阳，父亲曾做过沛县的县令，但是任期不长，很快就病死了。
这位突如其来来去无踪踪迹可寻名叫贺朝万的男子，其实是于休敏的好朋友。
当然，好朋友分为很多种，贺朝万是于休敏相当相当好的朋友，好到可以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再互相拿诗词歌赋进行物理层面上的怼脸，是名副其实的好基友。
当然，如果单说“贺朝万”这个名字，很多人可能不太熟悉这人是谁。
但是如果说到贺知章，那么可能所有人都会有那么一点心领神会了。
没错。这位贺朝万。
并不是贺知章。
他其实是贺知章的好友，曾与贺知章等人，俱以吴越之士，名扬于上京，是彻彻底底属于大唐的青年才俊。
虽然贺朝万他偶尔也会稍微碰一下瓷，假装自己是贺知章，谁让他名气没贺知章大嘛。
那么为什么会在聊省试的时候提到贺朝万呢？
其实是因为当时贺朝万在上京的名气已经算很大了，再加上贺朝万与贺知章、包融这些才俊都很熟悉。
于休敏能和贺朝万玩得来，自然文章也是极好的，贺朝万又极力将自己的好友引荐给各路才俊，于休敏在当时就成了也很出名的存在。
因此，即使是要行“投行卷”或者“纳省卷”，其实都不太能用得上彭直辉彭老爷。
但是，作为一个热得烫手的青年才子，你不去找别人，不代表，这个别人，他不主动来找你啊。
谁能想到，堂堂上柱国，名宰相彭宣的后人，这个会摸着羊胡子笑眯眯的小老头，是个这么不要脸的人啊！
彭老爷和于休敏的每次相遇，都梦幻的不行。
于老爷第一次见面就是“我看了你写的文章，内容很值得表彰。”
于休敏：哦，谢谢，但是我记得我没投给你啊……
再见面，于老爷上来就是一顿“你是我的忘年交，何不聊到明月皎”。
于休敏：等等，我明明离你很远，你是怎么在一个照面闪现到我面前的？你这个皱纹和羊胡子怕不是个假的吧？你还想和我聊到半夜？你都没有老婆的吗？
再再见面……
再再见面的时候，就是在省试上了。
彭老爷远远地给了于休敏一个“你懂我”的眼神。
那种感觉。
如果不是彭老爷家中的女儿都已婚配，小儿子还在吃奶，于休敏真的会觉得彭老爷要亲自披着红盖头再闹着要嫁给他。
然后于休敏就进士了。
啊，好恼火，又不知道怎么发泄，好气哦。
最后是彭家夫人在好感度这一栏极速超车、曲线救国，和于夫人成为了好友。
如果不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于休敏可能直到现在还背地里冲彭老爷翻白眼。
以上，是贺朝万骑着马，跟着于家的轿子，在外面同于夫人絮絮叨叨唠嗑时，于载阳所听到的。
都说了听八卦会睡不着的啦。
那么就来会会你吧！喜欢对爹爹“碰瓷”的彭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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