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
“……我想起来！”她惊呼出声，“是动车！从动车的窗户好像可以看到那个白色的祖坟，但是，我不确定……万一只是相似的……”
那个能冷静地扎人一刀后扬长而去的夜寒寒在哪里，你把她吃了吗？我如此吐槽后才发现这个夜寒寒没有觉得自己逼死过谁，也没有想要杀死谁，她还没有背负任何罪孽和心灵的枷锁，她虽然经历了好几起案件，却是第一次亲历能牵动她心弦的人危在旦夕。
“总比做无头苍蝇强。”我安抚一句，一打方向盘，直冲能看到动车的轨道的路而去。
我无法告知寒寒，她可能已经说出了关键线索，当年智瑜的遗体被移动过，警方虽然没有确定第一案发现场，但也有划定可疑的范围，有些地方确实就在动车轨道附近，这丫头的记忆力确实不错。
因为有了那张照片作为线索，我们和柳家人以及警方几乎同时会师了，及时阻止了即将发生在智瑜身上的惨剧。我冷漠地看着那些被带上手铐、被W市的警察压制着走出来的年轻人，他们有些人一脸不服气、根本没有觉得自己差点犯下了多大的错，有些人垂头丧气，像一个个霜打的茄子……这一趟警方缴获了不少guanzhidaoju，我认出他们中大部分人在前一世被寒寒和她的拍档手刃，作为一具具尸体，在全国各地的某个角落静静地躺着。
看着那些还显得非常稚嫩的面孔，我实在无法理解他们怎么能如此漠视人命？也许我永远都无法理解想要杀人的人的想法。我只是想到夜寒寒在小说里曾经写过一句话：“什么时候《未成年人保护法》沦为了《未成年人渣保护法》！”不管摩曼家族的成员是否为未成年，不管他们是否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悲剧，这笔账都不能被轻易翻篇。
会犯错，会苦恼，会寂寞，那样才是人……当然了，只要是人，谁都有心啊，那为何人还会互相伤害，甚至以他人的苦痛作为自己的快乐源泉？
那些凶器在警灯的光照射下泛出的光让我心惊胆战，我想起夜寒寒在小说中说自己不喜欢让血飞溅出来，除了很容易留下指证她是连续杀人犯的证据，剩下的理由大概是不想多感受人类鲜血的温热又粘稠的触感。
怎样的人才会喜欢那种感觉？当你自认为拥有权力将脚踏在某人身上时，你是否已经做好了被比你更强的人践踏的准备？
所以，我告诉自己，这是他们应得的下场。他们根本不是无视法律、破坏规则，而是在践踏法律和规则，虽然有些人的未成年身份无法让法律向他们施以重刑，可我们阻止了他们，我们救下了智瑜，目前已经足够了。至于摩曼家族的人以后会不会接受这次教训而重新做人，从而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那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我可以确定，以后即使会出现他们那般的刽子手，也不会是夜寒寒和露露的哥哥，这就是我最大的胜利了。
当看到疑似领头人的家伙被押出来的时候，寒寒咬了咬下唇，几个箭步打算冲上去，右手臂伸直，做出挥手欲打的姿势。
“住手！”我急忙拦住她。
因为很了解智瑜，所以对智瑜出手这件事，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寒寒都判断是对方先找的茬，既然是对方先找的麻烦，她自然不用客气。况且寒寒刚弄清楚刚才大男孩处在怎样可怕的状态，如果她们没有赶到……人在极度激动的情况下无法正确分辨任何事，更无法做出理智的行为。我的朋友含着被硬生生气出来的眼泪，而我的手臂死死地拽住她，就像拉住一匹将要脱缰的野马。
“混蛋！下流！无耻！禽兽！不要脸！”
寒寒的理智完全下线中，几乎用上了毕生所知道的所有脏话，很显然她铆足了劲打，我几乎拉不住她。我虽然知道寒寒气力不小，但没想到寒寒那么有劲……和平相处的世界久了，我几乎遗忘了作为魔女的她从来不是柔弱的少女的事实。
惊恐化为悲愤，担忧化为气恼，我不敢轻易放手，我知道夜寒寒的怒气很容易吞噬人，喷薄而出的怒火似乎可以燃烧这个世界。虽然谁都知道寒寒有资格发怒的人——换个暴力点的估计面前的卑劣之徒早就下地狱了，但如果她真的打下去了，事情会变得很麻烦。我几乎花了全身的气力将寒寒拉到一边，抓着她的手臂直到犯人们全部被警方押走。
就像她自己在小说里写的，寒寒不太会应对突发事件，为了防止自己搞错步骤，她一向预测了在她剧本中所有人的行动，设计了几套、几十套可能要运行的方案。暴力行为是会升级的，会打人就会更容易杀人，一旦人杀死了第一个人，对第二个人动手就会简单许多，连环杀手大多都是这样的心态……至少理论是这样，实际操作的场合却万分困难，因为人的心是最难懂的。可寒寒现在发了狂，看着她的脸色，我心里发毛，我不知道前一世的寒寒杀人的时候是否也会变成这样狰狞的表情。无论用什么手段，无论基于何种理由，即使对方十恶不赦……夺走人命都是禁忌，这是一道道沉重的枷锁，前一世的寒寒的双手沾满了洗不干净的鲜血，所以她选择了自我了断。
我承认寒寒骂的粗话都是对的，我亦对摩曼家族的成员没有任何好感，他们好似没有同理心和怜悯之心，他们的手段每一次都残忍到出乎我们的想象，所以前一世过度失望的寒寒选择以暴制暴。我阻拦她，不让她发泄怒火，我只是为了寒寒，她现在的冲动可能在未来造成麻烦，毕竟当着警察的面，现场还有出经记录仪，万一摩曼家族的成员不要脸地追究她出手的责任可怎么办？
我说过，我不想再后悔了，也不想再让她后悔了！
寒寒没有哭泣，只是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最终，她渐渐冷静了下来，垂下了手臂。
眼看一切都结束了，整座荒山即将重新回归沉寂，这一刻，我竟然发现自己有了睡意，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慵懒的感觉令我感到了全身的舒适，好像全身都因这个哈欠而被舒展开来。
想了那么多年，我认为夜寒寒前一世做出那么多骇人听闻的事情，是为了将可怖的传说留在人心，起到警醒世人的作用。读了那么多推理、悬疑、恐怖的文学作品的魔女要恐吓人们，因为可怕的事情更能让人记忆深刻，杀人狂的故事更能流传下去。但我选择阻止这一切，因为如果可怖的传说来自于真实，那是血淋淋的事件堆积而成的，我不想看到认识的魔女死去，也不想再次看到魔女手下制造的那么多的尸体，何况这一世和智瑜也成了朋友，我亦无法冷眼旁观他的死亡。
“命运”这种东西，很难改变，但却不是不能改变，我不知道我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但我莫名地不害怕。因为我觉得不应该，你们不应该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死掉啊，你们明明可以拥有更美好的未来。
山里面的夜晚格外漂亮，我永远忘不了军训时看到的满天星辰，如水晶般在深沉的黑夜中闪闪发亮，可惜那时候集合在夜空下的学生不可能当着带队老师的面掏出手机，那时的手机的摄像功能也没有那么好，不能拍下记忆里最美丽的夜景。在城市里平时看不到几颗星星，夜空中最闪亮的是飞机机身上的灯。
背后传来轻微的压力，一贯有些洁癖、连买的书和娃娃都要用消毒纸巾清理的寒寒竟然就这样一屁股坐在尘土遍地的山路上，与我背对背靠着。人的体温很不可思议，虽然没有很高的温度，但这种温暖可以渗透到心里，让人感觉非常安心。我俩今天都累得够呛，身心俱疲，当然柳氏三兄妹也一样，但他们此刻最关注的并非休息，作为未来的家人，他们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于是我俩不约而同地“就地偷懒”。
“《忧国的莫里亚蒂》中金发的莫里亚蒂教授说过：‘人啊，有时候就是会做出非正常人的行为啊。’他说这话的时候依旧保持着微笑，却像是在怜悯世间。可惜的是，人一旦拥有了权利就很可能变成恶魔。当一群人都在做错误的事情，如果他们面前出现一个行为正常的人，他们都会觉得那个人才是异类。面前有过于漂亮的事物，人会想要看到其毁灭的瞬间。这就是人的劣根性。大多数人都在手上沾了洗不干净的鲜血时，他们的大脑都会选择让自己看不到手上的污渍，因为他们觉得掌控了别人的生活甚至生命的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不愿意承认自己极其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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