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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时已经坐在一辆大马车上了，顾玉卿看着马车从码头向南京城内驶去，市面是越来越繁华了，她是自幼长在北京的，南京的繁华倒也不以为奇，过去一年多，从天子脚下，忽而到了芜湖乡下，现在又突然到了南京城，马车“嘚嘚”的驶过街巷，移步换景，耳旁是表姐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她只觉一切如梦一样。
听到二表哥陆文麟即将出洋的消息，接口道：“不知道美利坚是什么样子，有机会真希望我也能去看看。”
“女孩家哪儿能跑那么远，哎，你要是个男孩多好。”姑太太看着女儿，顾玉卿的眉目很有些英气，与寻常女儿家的温柔腼腆不同，从丈夫去世后，她心里空虚的很，恨不得随了夫君而去，对摆在面前的乱摊子一筹莫展，幸亏这个孩子，尤其是顾家族人抢占财产的事情，若不是这个女儿，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想着，若是个男孩，顾家也不会来抢了，怪只怪自己命不好，没个儿子，丈夫又早早离去，想到这里，又是一声长叹。
“姑妈，你这话呀，我可不爱听，我也是女孩儿，那又怎样了，我就不信我哪里比男人差了。前几天还说呢，现在的考试都不让女人去考，要是让的话，我一定也去参加，说不定也能考个进士呢，以玉卿的才学，考个状元都没问题。”
“你这话当着舅舅的面说的？”顾玉卿可以想像得到舅舅听到这话时，会是什么表现。
“嗯，可不当着爸的面说的，把他给气的……”陆文秋说着嘻嘻笑了起来。
“你这孩子也是个不省心的，都当妈的人了，一点都不稳重。”姑太太戳了戳陆文秋的额头，陆文秋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像孩子一样，姑太太也只能一笑了之，不好再教训她。
“二表哥要去美利坚呢，三表哥呢，他现在哪里上学，也准备参加明年的考试，准备出洋吗？”顾玉卿与陆文麟来往不多，与年龄相当的陆文毅反而接触多一些，有时候诗词唱和，有时候谈谈学业，相隔两地，偶尔书信往来。
陆文秋顿时就咯咯笑起来，“你问他？哈哈哈，我告诉你……”话没说完，又忍不住拿帕子捂住嘴，大笑。
“有这么好笑吗，我就随便问一句？”顾玉卿不解的看着陆文秋。
“不是，不是……”陆文秋兀自笑个不停，“我们那天说考状元，考进士的，三弟就说，玉卿可惜是亲表妹，要不然，他一定娶了你做老婆，大家都笑他，说你一定看不上他，你说，你看得上他吗？”
中国自古以来表哥表妹结亲的很多，到了这时候，有识之士已经指出来，近亲结婚不利于后代，陆家和顾家是接受了这个新思想的。
可顾玉卿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脸红，陆文毅与她年纪一般大，只月份大些，是个很正直的青年，完全没有一般富贵人家的纨绔气息，若非是她的表哥，这样的男子，倒是比其他人强一些，她听了陆文秋这样问，便笑道：“三表哥志在庙堂，一般的姑娘只怕入不了他的眼。”
“现在科举已经废了，像二弟这样，留洋回来，说是定然有好职位等着他，但是，谁说得清楚呢，我看二弟以后也未必会做官，他那样的书呆子，进了官场，也难以出头，只能做个学者，在清水衙门里过日子。”
陆文秋的丈夫程达仁在户部任职，他那个官是捐来的，别的没见他会什么，却是比谁都忙，整日不落家，人却是越来越滑头，谎话张口就来，连家里人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她很看不惯他那副模样。
不过，她似乎是想到什么，接着道，“要是三弟的话，或许还有可能，我看他还有几分那个意思，不过……”她话没说完，又摇了摇头。
“不过什么？”顾玉卿见她说了一半，却又住口，不禁问道。
陆文秋看了看坐在一旁，正闭目养神的姑太太，悄悄附在顾玉卿的耳畔说道：“有些话现在不方便说，等晚上，你到我房里来，我跟你细细的讲。”
顾玉卿见表姐这样慎重，有些疑惑，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马车终于停在了陆家大宅门口，陆士宏和陆夫人，两位姨太太，还有陆文麟，陆文毅，陆文青，陆文蕙，以及陆文俊都到门口来迎接，在他们的后面，站着一大排的仆人，陆文秋和顾玉卿先下车，将姑太太扶下马车，见到这样一大帮人，姑太太的眼圈立马就红了。
姑太太见了大哥，眼泪簌簌而下，声音有些颤抖的叫道，“大哥。”
陆士宏心里也很难过，他上前一步，将手放在妹妹的肩膀上，良久，才低沉的说了一句：“到家了就好。”
顾玉卿在一旁，跟着也流下泪来，又忙着叫舅舅、舅妈，一家人都有些伤感，默然无声，仆人七手八脚的将她母女的行李拿进屋里。
“现在南方革命党猖獗的很，你们能一路平安，我也就放心了。”到客厅里坐下，陆士宏看着妹妹和外甥女，不无欣慰的说道。
“是呀，妹妹，你不知道，自从接到你们的电报，士宏就没安心过，每天盯着报纸，就盼着一路上能够安安稳稳，到家就好了。”
“大嫂，给你们添麻烦了。”姑太太很客气，有些羞愧的。
“这是哪里话，一家人说这话就见外了。”陆夫人很是大方，她看了看陆士韵，又看看顾玉卿，“你们这一路辛苦了，先去洗个澡，好好休息，晚上给你们接风。原先是说让你们住花园里的清音阁，那里安静，可文秋说，让你们住她以前住的院子，她呀，盼着玉卿可盼了些日子。”
“怎么好住文秋的院子，我们还是住花园吧。”
“姑妈，清音阁靠近水边，这会儿还好，到了冬天，又冷又湿的，有什么好，还是住我那院子吧，我又不经常在家，有什么打紧。”
姑太太还在犹豫，陆士宏发话了，“就住文秋那院子吧，她一个出阁的姑娘，成天待娘家成什么话，你们住着，她也少回来点。”
众人都抿嘴笑，陆文秋不依：“爸，你想错了，有玉卿表妹在这里，我会天天回来的。”
陆士宏“哼”了一声没理她，吩咐夫人道：“你带她们母女去安顿好了，我还得去跟明德楼的班主好好商谈下明晚的戏。”
“行，你去忙吧，晚上记得回来吃饭。”
陆士宏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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