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下，唯剩楚、北、吴、魏四国，任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所谓的江湖朝堂两分，这些年偏不比从前严苛；旧时所循，不过是小国之间互相制约的法子。
到了如今，强国已定，暗自招兵买马却是心知肚明。以国之名纳入武林高手比私下用人能有多好听却也无法说清，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之意大约如此。
只不过武林中人亦不是傻子，放着自己的自在日子不过却去插手这些破事，总归没什么好处。江湖中人所求，无外乎功力和成就，徜徉山水，随心肆意。至于家国情怀又仿佛在漂泊的生命中毫无价值。
因此，若为朝廷做事，一是冒风险，二是受牵制，算来都不是好差事。除了甘愿，除了受威胁，如何都寻不到别的理由。
魏邕王在哑蛇子死后尤其是上火，费尽力气把这绝世高手引了出来又能够为自己所用，可偏偏头一回用，就丢了性命。一想到不知是哪个更为厉害的武林人士打败了哑蛇子，他便焦虑万分。若是此人投靠了别国君王那还得了。
酌望江边。
顾晌星有些不耐烦地皱紧了眉头，说道：“与我何干？”
他身后的男人一袭墨绿的长衣，皮肤苍白，雪白的睫毛、眉毛和头发又让那本年轻的面容十分病态。这人双手背在身后，闻声笑着又噙了不怀好意的眼神，声音细柔且并不讨喜：“这些年你倒是清闲自在。不过，如今这情形若你仍想置身事外，可要记得道门的规矩。”
闻声，顾晌星转过头颇带些嘲弄和怒气：“闻人语，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来警告我？”
这人也不恼，不禁笑出声来：“您就当我是道门的狗，朝您吠了两声罢了。可我这条狗做什么不都是听从老道主的？”
顾晌星瞧他这模样十分恶心，自己额头的青筋都猛地跳动着。
“顾晌星，你跟那女人……”闻人语还未说罢，顾晌星便挑着眉毛说道：“那个女人？怎么？你想要？”一股子戏弄人的味道。
“你跟那女人什么情况，别以为道门不知道。你若是想同她归隐山野，可千万要记着，把自己身上这武功废个精光，这是道门的规矩。”闻人语双臂背在身后，那腰细得顾晌星一脚便能踹断，可他轻轻咬着牙齿，忍耐着想要把他杀死的冲动。
“她配吗？不过是个玩物，也值得你们盯着。”他微眯着眼睛，言语中的轻挑确是真真切切。
“她，我们不管，不过你嘛……老道主是喜爱你，不过若你想走，他一定会抽了你的筋，你觉得呢？”闻人语歪着头说道：“所以啊，到时候道门集结你可一定要来，老道主想你想得紧。”
说完，闻人语便转身慢悠悠地离开了。
顾晌星盯着他，面目嗔裂。
白浪滔天，红日将尽，风起云变。
他眉间轻蔑，随即转身离开。
炊烟在林中升起掺杂着香味，他眼中含着笑意，却在进屋之时全然消散。
晓梦已经把饭菜备好，丝毫不看他，坐在桌边已经自己吃了起来。
她垂着眸子，她鬓角落着几丝头发，看起来十分温婉，但顾晌星知道，这个女人远不似她的模样看起来乖巧，他时常觉得，她就像块儿磐石。
“我有事要离开。”
“嗯。”她表情没有透漏一丝异样，可心里已经在想着自己逃离的可能。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不问。”
顾晌星便笑了起来，瞅着眼前这个女人，这个曾经恨之入骨的女人，想着自己如今怎么就惦记她了。
“不过，我这是去送死，你不应该开心吗？”他把青菜置入口中，鲜香的味道就彻底在嘴巴里蔓延开。
他想，他以后会时常想念这一口菜。
晓梦手中停顿了一下。
“嗯，若是去送死，我自然开心。”她说。
“这才对嘛，晓梦。你若是不恨我，我都怕你忘了我。”
他又说，“你等了这么多年，我终于放了你。”
而晓梦却不再说话。
饭后，顾晌星在院子里逗弄着母鸡。
“这母鸡都不下蛋了，杀了吃不好吗。”他抓着鸡的脖子，而晓梦却走过去一巴掌拍到他手上：“不。”
“好，好，反正是你养的。”
夜晚，顾晌星在院子里坐了会儿，便站起来回屋拿了破行剑，敲了敲她的房门，隔着门板说道：“走了。”
两个纠缠不休的人，最后的告别却是如此轻薄，那声音好似被风淹没，不出声响。
他以前咬牙切齿说着永远不会放过她，后来，也想要永远不放过她。
但。
他自觉心中泛起苦楚，却是轻笑一声。
骏马嘶鸣，渐行渐远。
两个人的心境并不畅快。
晓梦背靠着房门，只自嘲着，心中的石头搬走了，心竟也会空落落的。
可这死结已经打开，他们还能有什么不松快的。
“道主！顾堂主回来了！”
庆元辰坐在堂前，顾晌星右脚刚迈进大厅便被一股掌气掀翻在地，他的骨头似乎被震个粉碎，翻涌的鲜血呛得他无法呼吸。
他觉得眼前一片花白，还没办法缓过神来。
“你还知道回来！”庆元辰握紧了自己聚满气力的手，威严万分地说道。
他看着眼前的天空：“这不是……想你了嘛……”
可他眼前浮现的却是那个表情不多的女人。
他淡然自若地叹了口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血色糊了他的面容，他吐了一口嘴中的血，抬手擦了擦嘴角：“我这不是想您老人家，便回来了吗。”他一边说一边拖着身体重新迈进大厅。
庆元辰瞪着他，眼中的愤怒和恨铁不成钢都堆了个满。
他又颓然跪下：“弟子赔不是，被仇恨蒙了眼，如今一切已了，特来请罪，还请道主责罚。”
一旁的闻人语听了这话不禁发出一声嗤笑，顾晌星垂着头但眼中却凶光闪现。
“上鞭丈。”一旁的道门弟子将那长棍抬出来，庆元辰眉头依旧皱着。
他挥了下手，弟子便将那粗重的棍子结结实实打在他背上。
“嘭！”的一声，整个大厅都回荡着声响，他有一瞬间的窒息感，接着是蔓延全身的剧痛，他向前倒去，双手支撑在地，大口的鲜血又重新喷涌出来，他开始止不住地发抖。
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下一杖又落在身上。
“你身为堂主，因私人恩怨擅自离开道门，这是其一；你身为道门弟子，行踪尽失却不自废武功，这是其二；道门规矩召之即来你怕是全忘了，这是其三。我便是让你长长记性！不然道门的脸都要让你丢尽！”
“行了，停吧。”庆元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停下。
顾晌星又重新爬起来，抿了抿嘴角，眼睛却已经失焦。
“拖下去好生养着。”庆元辰一声令下，他又被拖走。
顾晌星明白，物尽其用才最符合老道主的风格，自然不会简单要了他的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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