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寒听罢，待要说点什么，但心里忽然凄凉如许，就不知该如何言语了。明和尚虽然鲁莽，不信天底下有这样的事。但铁腾云名满天下，当然不会说这么一谎话。他若得若失，一时也不开口了。
封喉楼上其他人也被故事吸引，这时也都一片静寂，不敢高声谈论了。好容易过了半盏茶时间，忽一人开口问道：“如此剑法，当真是一个孩童所为？”
铁腾云闻声瞧去，说话的正是那太湖四英里年纪较长的男子。铁腾云见他出声，便道：“素闻太湖四英里大哥张熙远精闻剑道，一套跃龙门的剑术更是天下闻名。不知张大侠对这孩童的剑术有何看法？”
“我大哥……”那四英里年纪较轻着似要说什么，被张熙远拦下来。他道：“四弟，不可鲁莽。”又问铁腾云：“那当真是一个孩童的剑法？”
铁腾云苦笑。“张大侠以为铁某在这雨夜说了这些谎话来哄人吗？”
张熙远未答话，那对素雅夫妻妻子倒是娇笑着应声：“铁二哥不必生气，我瞧这张大侠定是被这孩童的剑法惊吓了，得了离魂症了。”
那四英一听这话，立刻暴跳起来：“你这妖妇，我大哥剑法无双，岂会惧一个孩童的剑法？倒是你家相公那三脚猫的紫气东来倒是要小心，要是再被人伤了右臂，这以后恐怕连吃饭喝水都不能自理了。”
那妇人倒是并不生气，依然笑着道：“不劳张四侠费心，我夫君自有我照顾。倒是你家二哥断了三根肋骨，一个不小心倒是随时会归了西。这太湖四英要是改着叫太湖三英怕是有点难听吧？”
“你……”四英气急，刚要发作，却被一阵咳嗽打断。他立刻将目光瞧向那脸色苍白的男子，关切的问：“二哥，不打紧吧？”那人摇摇头道：“四弟何必与这婆娘争吵？这吵架之事本是女子远强于男子的。”说完便忍不住再咳嗽了几声。
那妇人却不轻易饶过，闻言讽刺道：“这个倒是恕小女子愚钝，这张二侠的三根肋骨原是被我说的话给气断的？这可真是……青云，我这门功夫倒是不输于你家的紫气东来啊。”
那四英还待再说，却被坐在东首的萧无痕抢了先，他道：“即知吵架之事女子原强于男子，张四侠又何必生气。”
那妇人笑盈盈看了萧无痕一眼，开口道：“萧先生倒是清高的紧。如此说起来，想必萧先生未与刘家姑娘成百年之好也是因这女子能吵架之事？”
这刘家姑娘原是建康府刘老爷子的独生女。荆如烟所闻这萧无痕为刘家十四式打穴手法扮儒客混入刘府倒是误传了。这萧无痕入刘府倒有一大半是为了这刘家姑娘，哪知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终究这刘家姑娘还是嫁于他人。这一段掌故江湖里极少之人知道，却不知道这妇人从何得知。这里拿出来揶揄起萧无痕来。萧无痕一时脸白，闷闷坐下来连喝了几杯闷酒。
那妇人面露得意之色，还待说些什么，却被张熙远一声长叹打断。张熙远道：“铁二侠原说今夜要与人约战，难道便是这一孩童？”
“此人今夜会来这封喉楼？”明和尚也惊问。
铁腾云苦笑道：“那孩童当日不过七岁，铁某不知其姓名，不知其门派，便是样貌……即便今日站在铁某眼前，铁某也定认不出来。说是约战，不过是铁某一厢情愿而已。”
“即是如此，铁二侠为何雨夜登楼？”李轻寒问。
铁腾云不答，却朝荆如烟和张熙远问道：“以李夫人和张大侠的眼光，天下能使出这等剑法的人，十年间能出几人？”张熙远沉吟不语，铁腾云便瞧着荆如烟。荆如烟道：“勿说是十年，便是百年间也不会出其二。”
张熙远却摇头道：“铁二侠昔年孤剑关外，想必定是知道这西域绵延的昆仑山上有一个叫着丛云城的神仙居处。”
“铁某略有耳闻，不过那是牧民口里的传说之境，未必便有这一去处。”
张熙远叹道：“不然。昆仑山中白云生，丛云生处仙人城。昔年家师传我这跃龙门的剑术时，曾言此剑术即出自丛云剑术里的低末，他日我若有幸见得丛云剑术，定要避十里而行。因这丛云城虽有绝世的剑术，不过绝不传外人，若是知我偷学了这点皮毛，怕是也会要了我的性命。”
明和尚闻言道：“那丛云城倒是霸道的紧。”
张熙远瞪了他一眼，愠怒道：“大师不可乱言。家师传我剑术时，道：‘今日虽传你剑术，却不知道与你是福是祸。’可见家师对这丛云城也是忌惮的紧。我少年性奇，几次欲问，不过一则家师与我相聚仅三月之短，二则，他老人家实不愿提及这丛云城。故此我对这丛云之事也知之甚少。及我年长，也曾远赴西域寻找，也未有结果。但这丛云剑术之妙，心中一直仰慕的很。铁二侠所述，若不满七岁的童子有如此剑术，当是丛云传人了。”
铁腾云闻言并不答话，只是独酌闷酒。半晌，方喃喃自语：“难道这孩童真是那传言里的丛云传人？”
张熙远长叹道：“我对这丛云所闻也是一鳞半爪。据说先秦时，五霸争天下，这丛云剑术曾东出昆仑，时称有五部剑术，曰：逍遥、曰：御风、曰：止水、曰：杀伐、曰：谋攻。只是这些传说里的事作不得准，自春秋以来，天下大乱不知几次，这丛云剑术却再未出世。”
说罢，低咳几声，自语道：“或者偶尔也有出世者，只是未显痕迹而已。”铁腾云也不答话，只是喝酒。张熙远本欲再问这孩童之事却也不知该如何再起由头相询。
楼上众人听毕这一段故事，也都一下子静默下来。一时之间，封喉楼上只闻喘息之声。荆如烟侧目看那雨夜骑马而来的俊美少年，只有他还在酣睡之中，于这奇闻旧事充耳不闻。见他睡得如此安稳，荆如烟不知为何也安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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