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黑色的天花板猛然撞进她的视野,房间里窗户很小,光线很暗。隐约她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嫌弃地皱眉。
她活了这么多年,即便伤重到死,都没用过药。有次被婢女殴打,看着手臂黑紫的伤口化脓,她都用匕首一寸寸把溃烂的肉剃掉,最后喘着粗气撕下一块烂布包好,然后吃力忍耐疼痛继续干活。
她也怕疼,却不敢露出一点求饶的情绪,因为这样,宫人们就会变本加厉,往死里打,更别说求取他们恩赐自己点廉价的草药。
昏睡太久,她脑子转动缓慢,视线仍注视着天花板。
这是哪里?
身子有点僵,一股风蹿在她锁骨处,她还来不及转动眼球查看,余光里就出现一个模糊的侧影。
谁?
那人很高,在幽黑的光线中,她还是能看清大致身形的。头发高束,侧脸轮廓柔和标志,穿着很便捷。气质却与乡野村夫截然不同。
是一种成熟又温和的气质。
是他啊。
天昙悠半敛着上挑的眼尾,见他动作慢条斯理,手里不知在捣鼓什么。寂静的环境下,那人发出瓷瓶碰撞的叮当声,最后放下一个瓶子,转身走进她。
天昙悠心里莫名咯噔一下,然而躺了太久,肌肉半是疲惫半是麻木,张张嘴还没发出声音。突然,一凉,粗糙的触感在她脑子里炸开。
天昙悠瞳孔骤然收缩,大脑的混沌几乎霎时撞散,瞬间清醒。
“——纪冥烩,你找死!”咬牙切齿的嘶哑声在僻静的房间里炸开。
闵耀卿反映慢半秒,完全没料到她会在这个节骨眼醒来,他脊背下意识紧绷。刚想抽手,天昙悠带着愠怒起身,猝不及防掌下顶了上来,他脑里嗡的一声。
气氛诡异的安静了几秒,只听得见对方的呼吸声。
温热的触感变得越来越烫,全身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少女胸腔剧烈起伏,呼吸越来越颤,连带着手臂都抖了起来。
屋外的蛤蟆还在叫。闵耀卿喉结滚动,知道这次,完蛋了!
她可不是害羞,也不是动情,她气得发抖——是动了杀心!
果不其然,下一秒,少女动作果决狠辣,快到他只能看见她手臂的残影,来不及反应,耳边就传来骨头移位的残忍声响,他呼吸一滞,身体一轻,陡然失去重心,视野无限放大,从棕色天花板、黑色门框,到最后暗蓝色的天。
砰——
后背撞出房门,砸在地上,尘土暴起,飞沙四扬,惊得屋檐上的小鸟尖叫着四散而逃。
“——啊!”
被一脚踹进地面的那一刹,有那么一瞬他六感皆无,然后吐出一口血,生不如死的痛感席上来的时候,四肢百骸近乎全断,五脏六腑全部移位,尤其是那只被天昙悠卸掉的右臂,痛得他脸变形,近乎昏厥。
真下得去手啊!
“敢碰我?”
她语气毫无温度,从屋里走出来,不紧不慢,却令人头皮发麻。
闵耀卿强支着身体,让自己清醒,可眼前却开始模糊。只听得见少女似笑非笑地开口:
“你知道,上一个敢动我的人,到最后怎么样了吗?”
她并没有给他喘息回答的时间,也并不需要他回答,脚步微动眨眼就越到他身边。她手里的那只匕首,抵在他右眼皮上,刀尖下仿佛在滴血。
闵耀卿使劲闭了闭眼,脸上毫无血色,刀尖在他眼皮上划出一道口子,他没感觉到疼,模糊的视线终于能看清一点,少女随意套了件衣服,把自己裹得很严实,在他面前蹲下,黑白纯粹的一双眼,深似幽谭。
令人发怵。
她在告诉他,不仅要断你的臂,还要废你一双眼。
闵耀卿把她圣洁漂亮的脸蛋下,眼底的偏执残忍,看得一清二楚。
“——公主,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鬓角上冒出虚汗,似乎随时都会死。少女的唇颜色很淡,另一只手一把掐住他脖子。
她这辈子最厌恶别人碰她,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恶心。从小到大,她这张脸给她带来不少麻烦,冷宫里想要凌辱她的太监,数不胜数,可还没碰到她,她的手下就直接让那斯见了阎王。
有些人,她不杀是怕恶心了双手。而有些人,她不杀是他还有价值。
眼前这位将死青年,自然属于后者。他摸过她的手,搂过她的腰,对她表现出的轻浮,甚至更多,她都可以忍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让他还有用。
可她也是有底线的,他既如此不安分,完全超出她的忍耐范围。
想起方才,她震惊于掀开被褥时的一丝不挂,亦不知昏迷多久。
他还那么娴熟,细思极恐,不用想都知道,她如此重名誉的一个人,经历了多么惨绝人寰的事。
原本还想留他一命,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