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日,他笑的像个孩子一样,连周围天兵的埋伏都全然未注意。我望着他,竟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他握着我的手,俯身在我耳边轻轻道:“阿刃,真好,我真的很开心,真的···”那一刹那,我心下一震,我想,这个人,原来是真心想要与我在一起。那惊天动地却又平静无澜的一刹里,我突然明白了很多东西,比如我的心,无论背叛天界还是天帝,我都不想他死。我转过身,却开不了口——我的身体不听使唤了。刹那间我望向一脸慈祥的天帝,是他!我早该想到的!不论我想与不想,哪还由得我选。从飞升开始,到现在,这一直一直是个局。只可惜,我看破的太晚了。我最后催动法力,反抗着天帝的操控,我的肺腑破裂了,我忍着,手却还是不听使唤,拔出那把刀,刺向他。我还是不够强,用尽全身的法术,肺腑破裂,经脉倒流,也只是换来了没有完全刺入他的心脏。
我绝望地闭上双眼,他就快死了,即使他法力高强,我这一刀,到底是刺入了他的心脏。一滴泪落了下来,这一切竟是如此的熟悉。像是我每杀他一次,就会落一滴泪一般。我的心从麻木中开始痛,以往的记忆汹涌袭来,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想起了那个与我一起大杀魔军的人;那个在漫天大雪中把我背回来的人;那个与我同在司典殿养花下棋的人;那个与我同看朝霞夕阳,同赏沧澜月色的人;那个因为我的一句谎话就笑的像个孩子的人。我浑身颤抖,手中的刀落在地上。
说来真是讽刺,到此刻,我才明白我的心意——我喜欢他,只是太晚了。
我再睁开双眼时,他却没死。他露出了真身,是上古神兽——骷?。雪青色的身躯,长尾拖地,银白色的毛发飘扬,似狼似豹的头颅上镶嵌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我忽然记起他以前的眼睛不是这样的,一只琥珀色,一只淡蓝色,为何,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周围血流成河,尸骸遍地,刺鼻的血腥味灌入鼻腔,我愣愣地看着这一切,我望向他,原来他骗了我,骗了所有人。他从来不是什么神仙,他是曾经传说里毁天灭地的魔兽。
一时间,无数的愧疚与悔恨翻江倒海,吞没了曾有的情感,我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我只恨,我没早杀了他。我愧对三界,竟然没有早日看清他的真面貌。真心像是被撕裂开来,原来我一时的动心竟然酿成了如此大祸。天界此次受此劫难,皆因我而起。为一时的儿女情长所拖累,我的刀,这次太慢。
他手上沾满了鲜血,他一步步朝着剩下的神仙走去,眼里除了杀戮,再无其他。我挣脱了天帝的控制,挡在剩下的神仙面前,我颤抖着道:“放过他们,当我求你。”他沉默着,刹那间他的剑已指向我,刀刃在离我心口不到一寸的位置。我眼眸一沉,拔出刀来。
一时间刀光剑影,难舍难分。他手中的剑影飞翻,绛色的法力缠绕在剑刃上,一剑比一剑凌厉,一剑比一剑逼仄。我艰难地招架着,手中的青苍刀搅动风云,因注入了我的法力而散着淡蓝色的光晕。染血白袍闪动如龙如凤般矫捷,出招发式如穹如澜般凌冽。他的剑逐渐近了,我法力一时残缺,败下阵来,我不禁后退了两步,刹那间他的剑刺来,我来不及闪躲。血流了出来,可是没有想象中的疼,可能是我早已麻木了。
我的伤口倒是不深,可能是他的法力终究因为那一刀而有所削弱吧。他眼睛发红,眸中的洪水猛兽像是要将我吞没,手却在微微颤抖。我笑了,面对生死,不过了了。我回头望了眼惊恐的神仙们,他们本来应过着另一种生活,他们本不该死在这。想到这,我淡然道:“我死,你就此收手吧,莫要一错再错了。”说着我向前走了两步,剑没入我的肺腑,血喷涌了出来,染红了我素色的嫁衣,我记起凡间的嫁衣应是大红色的,和今日一样。
我望着他,眼中不再有一丝的温度,然后慢慢闭上双眼。
可是我竟然没死。至今我也不明白为何。等我再醒过来,就是在司典殿里了。
天帝与他像是谈了条件,也许是天界的品阶权力,总之,他放过了剩下的一众神仙,却唯独没有放过我。我想也对,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只是我杀不了他。
天帝秘密地处理了一切,这件事便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我却始终忘不了,一闭上眼便是满目鲜红,与阵阵血腥。没有人去过问那些神仙的下场,连尸骨都没有了。我想到了天帝与他谈好了条件,于是天界还是那个平静祥和的天界。他把我关在司典殿里两百多年。我无数次要逃,因为我实在不能忍受再留在他身边一刻,他身上的血的味道,成为了我的一场噩梦。我一见到他,便会想起那天惨死的人,还有曾经颠覆和即将颠覆的三界,愧疚与悔恨填满了我的心,而我无时无刻处在煎熬中。我反而希望他早早杀了我,但是他没有。
一天夜里,他处理完公务回来,我静静坐在一旁等着。他看了看我,坐下,我们只是沉默着。许久,我倒了一杯茶给他,我说:“归梣,以前,我不是真的想杀你,这一切都是天帝布下的一个局,是他要置你于死地。”他望着我,眸中竟然翻涌起了一丝微光,我沉下眼眸,又一字一句道:“可是你欺我瞒我,试图毁了三界,”我倒吸一口气,声音也是沉的:“现在,我只恨我没能杀了你。”他的眸中重新暗了下去,他冷冷地看着我,忽然一抬手便打翻了茶杯,他冷笑道:“你到现在还在装傻吗?正如凡间一般,你为了所谓的道义仑苍,为了你的上神之位,我便该死吗?你便要杀我吗?”凡间?可是我忘了。我到底忘了什么?我只是不解地看着他。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他一字一句道:“这么久了,两世的纠缠,难道你从来没有···”他终究没说出后半句话。
良久,他望着我,目光中带着说不出的神色,暮色四合里,晚钟奏响。
我拔出刀来,他轻蔑地看了一眼,道:你以为这还能杀的了我吗?我笑了笑:“当然不能。”我将刀刺入心肺,他却一手握住了刀刃,他冷冷地望着我,道:“想死?哪有这么容易?你想堕入轮回,重新开始一切?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你?”我轻轻闭上双眼,道:“那我等你来杀我。”他一把将我手里的刀抽走,他的手上的血滴落,他只道:“好。”他的轮廓在晚霞的光影里隐隐约约,他站起身,走了,背影却是那般寂寥,最终没入浓浓暮色。我的心忽然像被人剜了一刀,疼的说不出话来。
那件事之后,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果然,他甚至亲自练出了毒,名为骷?,要杀我。但当毒酒真的送到我面前时,他只是略带嘲讽与恨意地看着我,他或许以为我会求他让他不要杀我,可是我没有。我到底是上神浣刃,又何惧区区生死?我平静地望着他,举起杯子,刚凑到嘴边,却被他一下子打翻。毒酒洒了一地,他的眸中布满可怖的血丝,他一把扼住我的喉咙,声音里有些嘶哑,道:“你就这么想死?”我道:“你不是恨透了我,要我死吗?”
他的眼里突然闪过复杂的神色,他像是在跟我说话,却也像是自言自语:“对,你杀了我两次,我恨你,但是···但是我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你?”他手上的力道加重了,我喘不过气来,索性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