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声音倏地小了，过了一阵，江路白听见邻居说：“幸子，刚去给你妈买啤酒啦？呦，你妈又打你了？下手真狠，你这一个不小心得破伤风吧？”
他从窗户里向外看去，只能看见饶幸子毛茸茸的脑袋从窗户左边出现，消失在窗户右边。
江路白放下碗筷，在柜子里找到医药箱，从里面拿出几支酒精棉签和两三个创可贴。屋外母亲又同人交谈起来：“那个女人对自己女儿也真能下得去狠手。”
“怎么下不去手啦？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女儿对她来讲与畜生有什么两样啦？”邻居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是有福气的，过几天就要搬去别墅住了吧？不像我们，指望小的指望不上，指望那个大的更不要提了，指不定要和她们做邻居到猴年马月嘞，晦气。”
母亲说：“那倒没有，装修好了还得通风个一两年，可不敢马上住进去。”
江路白走进厨房，饶幸子恰好从窗下经过。他打开窗户叫住她：“喂，这个给你。”
于是饶幸子走过来，踮着脚，一只手攀在窗台上，笑着对江路白撒娇：“江路白，你帮我贴一下吧。”
不等江路白拒绝，她又补充道：“你也看见了，在头顶呢，我看不见。”饶幸子的嗓音有着南方女子特有的娇软甜糯，让人联想到棉花糖，可棉花糖里藏着削了尖尖角的竹签，轻轻扎中江路白，叫他喉咙发紧。
江路白探出半个身子，他低头仔细查看饶幸子额头上的伤口，才看清楚是一块很大的凹陷，皮肉被剜去，凝结着厚厚的血痂，伤口旁边的头发都被血凝结在一起。
“创可贴可能没用。”江路白的指尖微微卷起，他觉得饶幸子额头上的血腥味把自己的眼睛腌得生痛。
饶幸子却满不在乎：“哎呀，聊胜于无嘛。”她快速抬头看江路白一眼：“江路白，你下手轻点儿，我怕痛。”
江路白轻轻用棉签擦去伤口周围的血迹，抿着嘴问：“你妈这次又因为什么打你？”
“这次倒不是她打的，”饶幸子盯着两个人在地上被拉长的影子，他们的头又折在另一户人家的墙上，看起来仿佛在接吻，“她推了我一把，我没站稳，磕到了桌角。”
“你们在干什么？”江妈妈出现在厨房，发出尖锐刺耳的惊叫。
江路白被吓一跳，手一抖，棉签重重地落在饶幸子的伤口上，疼得饶幸子倒吸一口凉气。
她一把扯过江路白的胳膊，挡去江路白的半边脸，她警惕地看着饶幸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可视线落在饶幸子狰狞的伤口上，却说不出别的嫌恶的话，别别扭扭问：“是幸子啊，吃过晚饭了吗？”
“我们家没有吃晚饭的习惯。”饶幸子这样回答。
江妈妈推搡着江路白离开，自己却从消毒柜里取出一副碗柜，从电饭煲里盛了饭，又到客厅里将每样菜夹了一点，端给饶幸子。
饶幸子没吃，端着碗扭头跑了。
江妈妈刚坐下，听见厨房里传来拍打窗玻璃的声音，她再次站起来，摁住同样想起身的江路白的肩膀。她走进厨房，饶幸子端着碗站在窗外等。
她走过去，饶幸子就伸着手将碗筷递进来，已经清洗过的碗，厨房的灯光照在碗里，碗沿上出现一个光点。
“谢谢阿姨。”
江妈妈没说话，有些烦躁地对饶幸子挥了挥手，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江路白在客厅里听到啪嗒一声，有碗被摔碎了。母亲从厨房出来，絮絮叨叨：“那个女人用过的，可不敢再接着用，说不定有什么传染病。”
她坐到江路白的身边，拿起碗又放下，低声告诫：“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与那个女人的女儿来往！”
那个女人，母亲一直都是这样称呼饶幸子的妈妈的。
吃过饭后，江路白抢在母亲动手前拿了吃过的碗筷盘子到厨房洗，他把餐具放到水槽，低头看见脚边的垃圾桶里一双筷子和一只四分五裂的碗。
屋后饶幸子家传来饶幸子的声音：“妈，吃饭了。”
“哪来的饭？你贱不贱？老娘饿着你了？你要上别人家去讨饭？”
“你到底吃不吃？”
啪嗒，又是一声瓷器碎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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