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白家二房成溪萍成氏抚养长大的孩子,她是个很冷淡的人,平日里很少主动与人交流。可奇怪的是,父亲却十分爱她,对她诸多包容。
很多时候我见到她,也只是在院子里修剪着一院子的花草,乏了便坐在那棵大大的杏树下休憩。她的屋子里满是各种书籍,父亲常常搜罗到奇奇怪怪的书,便会拿来给她博她一笑。儿时的我因好奇还在里面到处翻翻看看,她并不阻止,寡言少语的她,见我那样,那天还对我讲了一句话:“喜欢看就常来。”
我还在襁褓中,就被父亲抱到她屋子里去养了,因为她一直膝下无子,父亲可怜她无依无靠的,但在我看来,或许她并不是很需要依靠谁。
她不像大娘子对二姐姐那样,严厉却也不乏慈爱,更不像三房那边的两个姐妹和父母有时吵嚷有时亲密,四房氏独女更不用说,自然是疼爱得紧。
她一直就是冷冷淡淡的,但也不会克扣我的体己用度,更不会少我吃穿,平素里其他姐妹有的,我也会有。只是,她并不爱与我亲近罢了。
听说我是在一个大雪天,被白氏的一门破落户远亲抱来的,那时我们白家还并不居住在阙城。
那人姓乔,是个中年男人,代主子来行事的。他抱着我进了白家的门,同父亲在前厅,闭门一坐就是一天。
出来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他怀中了。
后来父亲的说法是我是白家远亲的孩子,因为家道中落,父母亲郁郁而终,又因家中人丁稀少,实在无力抚养。特求到白大人这,因是白家孩子,不求别的,让她进了族谱就行。
我父亲白氏生性宽厚仁慈,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从他这一代开始,我们白家的文臣苗子就如雨后春笋般,逐渐冒了尖,十几年的时间,父亲成为了从二品的翰林院掌院学士,我们举家也搬迁到了阙城,一个邻近天子脚下的城池,近到父亲每日晨起赶到皇城上朝,近午日还能赶回家用膳。
可怜我幼小无依,把我给了二房养着。
据说我被送来的第二天,那位姓乔的男子就下了大狱,原因不明。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虽然阙城距离都城并不算远,但是因父亲届时官职并不高,宫中鲜少有人前来走动。那一日却来了个公公,姓林的,带着十几个人前来府中。
父亲当日诚惶诚恐,林公公的来意却并不十分明确,也并未传圣谕,他只是同父亲闲聊了许久,问了许多家中杂事,便离开了。
也是因此,引起了众人对我的猜疑,我便成了众人口中那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不过我的小娘成氏倒是并不很介意,她也从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她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除了偶尔对那一院子的花草上上心,和那一屋子典籍。
这对我来说,却也是好事。
像我若是决定外出,知会她一声即可,她只会淡淡地点个头。
还记得有次被大娘子发现了,气势汹汹地冲到她的院子里,指责她怎么能让女子在外抛头露面的,好不规矩!
大娘子章氏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她只是冷眼旁观。
最后把大娘子逼急了,惹着她说:“不会教女儿,就别教!”
大娘子平日里其实是个端庄的,待下人也并不苛刻,只是比较严厉罢了。面儿上她对我倒是不错,实际上也从不招惹我,只是尽心养着她自己的孩子。我的日子算是很好过了。
我的小娘成氏听了她这话,回应道:“那你带走吧。”然后转身进屋子,关了门。
这让大娘子吃了个瘪,气冲冲地又在院子里撒了会泼,后来可能觉得这样有损她大娘子地形象,便端了端样子,就离开了。我理解大娘子的感受,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用。
后来她就不管了,只是偶尔把我叫去她屋子里训几句,训完还会叫人端盘果子给我吃,顺便感叹下:“你也是可怜,成氏那个闷油瓶,行吧,你爱出去逛逛就去吧。反正你别说是白家的闺女就行,低调着些。”
章大娘子话很多,我去她那儿请安的时候,她很爱把我和三房四房的拿来比较,例如:“你乖巧,不像三房那俩混丫头。”或者是:“蒋氏把她女儿教得像那什么似的,还好老爷没把你送四房。”
一开始我不明白“那什么”是什么?后来出去玩得多了,才明白,她指的是勾栏瓦舍里的玩意儿。可我们姐姐妹妹一起长大的,七妹妹一直以来能歌善舞,佳节庆典上,父亲总会引以为豪地让妹妹献艺。我想七妹妹确实是有天赋的。
小小的我,脑瓜子里面问题很多,但我一贯少言少语,确实看得出是成小娘养大的。我只是听着,并不多言语。我知道只要我规规矩矩的,就可以多尝点甜头。
在阙城,乃至都城里,我们家都算人丁兴旺的了,我上头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下头还有两个妹妹。像我们这种家中父兄有官职的宅院,不算多却也不少。
我听说过许多官宦人家的女儿们争风吃醋的故事,大多是从我二姐姐玉湘那儿听来的。除了女儿们互相争宠,小娘们也常常打擂台,听来可比话本子里的还要有趣。
我白家虽不在高位,却也不低。可我们家鲜少有这类事情发生,常常听来那些个糟烂事,都会感到庆幸。像我这样的庶女,在家中没有血缘,早就被斗得骨头都不剩了。
我猜可能是老天爷赐福吧。
如今还有两位争气的哥哥,苦读多年一举中第。实在是世间难找的好人家。
因此,我的至此的人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平安康泰。
除了这一次从她们口中听到景淮的事情。
一开始虽然动摇,但我是极度不信的。因为景淮和我,青梅竹马,性格十分相似,可以说是有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那种默契,顺理成章我们就该结成连理,怎么会横生枝节呢。
直到我亲眼看到景淮看她的眼神。
这可能是我人生中,除了那没有记忆的婴孩时期以来,最大的一次打击。
那种眼神纵生波澜,他看我的时候很平静像是一汪湖水平静地躺在夜晚,但是看她的时候,那汪湖水盛满了天上的星子,闪烁着,流动着。
那是有感情在里面的。
我才知道,原来他以前在面对我的时候,就如同我面向其他人。
没什么特别的。
遇到景淮和那个姑娘是在去宴会的路上,我带着小棉穿过一条僻静的小路,走过石头山。我特意选择了这条路,不仅是因为它景致十分的精致,还因为这里人烟稀少,我懒得与人寒暄罢了。
可偏偏就在我最喜爱的景色里,看到了这一幕,他俩站在石头山拐角过后的长亭上,他看着她。那个姑娘还在兴致勃勃地讲者什么,说到激动处还会手舞足蹈的。就连落在她头上的桃花瓣都没注意到。
景淮伸手拂去了。
亏我还穿上了这身水绿色的长裙,不仅仅因为是大娘子送的,还因他最喜欢的就是水绿色。
瞬间觉得自己挺可笑的,转身就想回去换掉,可偏偏他鬼使神差地回了头,用那熟悉地声音叫住了我:“玉深?”
我瞬间调整了情绪,带着微笑缓缓向他们走去。
我微微颔首,问道:“景淮哥哥好,没想到能在这遇见,”又转头看着那位姑娘,带着疑惑地表情问到:“这位是?”
景淮明显一怔,然后说到:“她是……舒宁,我的表妹,上个月春闱结束后和她哥哥一起来的,现在住在许府。”
心里一痛。
我没开口,舒宁却先开口了:“景淮哥哥,这是谁呀?是景淮哥哥的家中姐妹吗?”舒宁睁着无辜清澈的大眼睛看着景淮。
我听不下去,什么景淮哥哥,什么姐妹。直接回答到:“我是白玉深,白府兄姊中排行第五,你可以叫我五小姐。”
不等她回复,我又接着道:“抱歉,因今日府上事务众多,我得去协助大娘子了。就此告辞,还请包涵。”
然后对着他们微微一福,便直了身体,走开了。
我能感觉到背后两种截然不同的目光,两种都让我深感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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