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羽凭借过硬的人品，能在石棉瓦房片区几十户人家借到钱来救济，早年父亲住院期间还不止一两回，有些人家直到现在还没还清，丁羽实在过意不去，没法再去开口借钱。
只能来到她的老姐妹孙奶奶这一屋，孙奶奶年过八十，无儿无女，平日里吃喝拉撒全靠丁羽照应，因此俩人成了忘年交的好闺蜜。
孙奶奶费半天劲，从床底下摸出来一个麻布口袋，挪到丁羽手中，笑眯眯地露出3至5颗缺角的牙齿，对丁羽说到：“怎么样，小姐们，够不够？”
丁羽捧在手里沉甸甸的，心里有底了。打开一看，这麻布口袋里还套着麻布口袋，最后拿出来一堆零零散散的小额纸币。俩人一块数了足足仨小时，总计是3万7千4百5十3块9毛。
“不简单呀，奶奶？”
“咦，都跟你说了，就咱俩的时候，你要管我叫姐。”孙奶奶说着一口流利的俏皮话，因为没了牙齿，时不时讲话会漏风。
“好好好，孙姐，你这压箱底的财富真舍得借我呢？”
“不舍得呀，本来是想着给你当嫁妆的，可惜呀，我这老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还是趁早拿出来的好。”
“姐，你不是常跟我说，大好青春还在后头的嘛。”
“是啊是啊，回头你谈恋爱，可别忘了也给我介绍个年轻有为的小对象。”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托王叔的福，丁羽拿着这笔孙奶奶给的嫁妆，提前把邻居旧账清掉，第二天开开心心去给王叔还清哥哥欠下的余账。
但，明眼人能看出来，王叔没有因为丁羽及时还钱而开心，他只是板着一张老脸，不屑地走掉。
这天还没到下班点，丁羽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是父亲突发心脏病，正在抢救。丁羽回家取出麻袋里的钱，直奔医院。
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急诊室里的一名护士领着丁羽去交钱，然后带她来到抢救室外等候。
长长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偶尔有几声仪器的响声会让那几盏声控灯亮了又灭了。
丁羽翻出哥哥的号码，心里在祈祷，万一拨通了呢。但，并没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微微亮，丁羽被一阵惨叫声吓醒。一睁眼就看见，有个盖着白布的人从抢救室里推出来，一群人围着哭喊。丁羽赶紧扑上来：“医生，我爸他怎么了？”
“对不起，你父亲没能抢救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抢救不过来，你们不是抢救一晚上了吗？”丁羽声嘶力竭，跪地不起。
“小羽”，有人在扶她，“小羽快起来，回家。”
不对，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丁羽回头一看，冲血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扶她的这个人，这个满脸络腮胡茬的中年男人。
“爸，你没活着？”原来是小羽认错人了，死者不是他父亲。
回到家中，父亲从未这么心平气和的跟丁羽讲过话。他说，这些年亏待丁羽了。要不是鬼门关走上这一趟，他多半不会有这样的转变。
丁羽自从记事开始，记忆力就只有哥哥和父亲两个人，孙奶奶说，丁羽的母亲在丁羽不到3岁的时候就跟别的男人跑了，扔下一儿一女和一间破烂不堪的石棉瓦房给父亲，父亲从此一蹶不振，破罐子破摔，脾气也越来越差，不是酗酒打牌就是无端打骂儿子，好像母亲的离开是这两个无辜小孩造成的。
“你哥走了也好，我知道是你把我的钱都拿给你哥了。”
“爸，我哥会回来的。”
“回来，回来做什么，找我复仇吗？”
丁羽没有再说话，她第一次发现，这一张长满络腮胡茬的老脸开始变得苍白无力，像极了一片被风吹日晒后裂痕累累的石棉瓦片。
“小羽，你也一样，想走就走吧，不用管我。”
“爸，你别说了，明天我们还要上医院看看。”
“去什么医院，我们不是刚从医院回来吗？医生都说了，我这只是突发情况，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医生说你，，，”
父亲摆手打断：“我说了没事，我的病我知道。”
丁羽还想再说点什么，“出去”，父亲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干脆把丁羽轰出去。
丁羽不再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她知道，父亲这么做，只是不想拖累孩子。就算现在的病情不严重，可是父亲明天还会去翻井盖，这个活不分昼夜，需要极大的体力消耗，身体早晚还得出事。
小羽有跟父亲说，换份不用蛮力的工作，哪怕就像王叔那样看门当个保安也好。但，父亲一口回绝，他不想看人眼色，不看人眼色还能轻松挣口饭吃的又找不到，只能硬撑着翻井盖这个活。
如果小羽能挣更多钱，有钱给父亲治病就医，父亲也许就不用再拿命去翻井盖了。
祸不单行，丁羽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超市库房来了一波身披制服的人，对丁羽等一干人进行了反复盘问，半天过去，超市经理找到丁羽，让她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为什么呀，经理，我没有犯错吧？”
“不是你的错，是你的年龄。”
“那我这个月的工资？”
“什么工资？聘用童工，我已经被罚得不轻了，搞不好还会因为你这事被总部开除。当初你进来的时候怎么答应我？你是不是说，一定会时时注意，刻刻小心，绝不让人抓住？结果呢，你就这么让人给抓了个现形？”
“对不起”，要这么算的话，丁羽确实没什么可说的。当初经理不敢冒险，是丁羽求着经理给口饭吃，一切后果自行承担，很显然，丁羽什么后果都承担不了，让她留下来干活，纯粹是经理可怜她而已。
思来想去，这事有些蹊跷，但丁羽谁都不敢怨恨。她去到洗手间洗把脸，调节好心态，来到保卫室。
还不等敲门，王叔从里把门打开：“小羽啊，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啊，王叔你都知道了？”
“我是谁啊，啥事能逃过我耳朵。小羽啊，你该不是又来找我借钱吧，我可没有哈。”
“王叔你误会了，不借钱。”
“不借钱，那你找我干嘛，你该不会怀疑，是我举报的吧，你可别听他们瞎说，我告诉你。”
“不不不，王叔你想多了。我来，是想跟你打听下，上回你跟我说的，有个工作，活不累挣钱还多。”
王叔坐下来，撬开二郎腿：“噢，就这事呀，来来来，你把门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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