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余家的保姆不好惹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五章 立规矩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我在厨房擀面条。老夫人坐在桌边,一边看我擀面条,一边跟我说起余家的一些陈年往事,老夫人说余先生自小很淘气,惹祸不断升级,谁都不怕,只怕他大哥,还说他有一次放火烧人家房子——

我正听得入迷,想知道烧人家房子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我一边替老夫人做妈妈的担心,儿子惹了大祸,她咋办?一边也替余先生担心,惹祸了,他该咋办?

我已经把面揉好了,放在一边醒。

老夫人要用小白菜煮热汤面条,里面再放两个柿子。

按照我自己做热汤面条的做法,就是烧开水,放肉丝,锅开后,撇除浮沫,就放面条,面条快熟时,放小白菜。简单粗暴,但快速,省时间,省工序,收拾起来也省时省力。

但老夫人的做法和我的不同。先把小白菜用热水焯熟,去掉小白菜的水汽,然后烧开水煮面条,煮到十分熟,捞出面条沥水备用,此处不能用凉水过一遍,用凉水过一遍的面条筋道是筋道,但老夫人嚼不动,所以就在一旁沥水备用。

这边,用葱花蒜末爆锅,再放入煮熟的面条和小白菜。

老夫人说:“这样的热汤面条不太黏糊,但烂糊,小白菜碧绿,肉丝稀烂,好吃又好看。”她还说:“过去我婆婆就喜欢吃这个,她不会说话,不高兴了就不吃饭,我就得哄她,给她做热汤面条——以前的保姆小花,我一教她就会,做这个最好吃——”

奶奶为何不会说话呢?前保姆小花为何不在余家做保姆了呢?

我想追问老夫人,但又想起刚才老夫人说到余先生淘气烧房子的事,就想接茬先听完余先生的故事,余先生的故事有点劲爆。我一边在菜板上切肉,一边等着听故事。

不料,老夫人却不讲往事了,开始说做菜的事。是她忘记了刚才的话头,还是觉得我们的关系还不太熟,不想讲给我听了呢?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动静,有钥匙插进锁孔里的声音。随即,有人开门进屋。

老夫人背对着门口坐着,没听见客厅的动静。

我探身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个白衣飘飘的背影站在门口,正弯腰脱下高跟鞋,白色的,镶钻的。哦,是余宁回来了。

门外还站着一个人,不知道是谁,离得远,没看清,半开的门也遮挡了那个人,但是个男人。

男人嗓音很粗,鼻音很重,把一个箱子提到门里,他本人并没有进屋。余宁柔软的笑声传进来,似乎礼貌地请他进来坐,但男人没进来,只在门边跟她说着什么,后来传来男人几声轻笑,随即“咔哒”一声,房门被余宁关上了。

余家房门关门的声音大,老夫人听到了,向门口看,一边问我:“幡儿回来了?”

我说:“余姐儿回来了。”

老夫人脸上浮现诧异的表情,问:“她自己回来的?”

我说:“嗯。”

我没有把看到的男人说出来。对方也许是女医生的同事,也许是朋友,也许是有求于女医生的病人家属呢。

余宁提着门口的箱子走进厨房,对老夫人说:“妈,我回来了。”

老夫人说:“你不是上班吗?咋回来了?”

余宁把手里提着的东西交给我。

那是一个透明的塑料箱,里面全都是鱼!活鱼!!我接过来的时候,箱子里的鱼争先恐后地往上跳,但被箱子盖挡住了,就传来鱼撞击箱子发出的噼啪声!!!

我吓坏了,但已经伸手接过来,只能快速地将箱子放到一旁的地板上。

她对老夫人说:“幡哥让我给他回来取个证件,拍个照片发过去——”她又用手指了指地上的一箱鱼,说:“正好有人送来一箱鱼,我直接开车送回来,要等到晚上我再回来,鱼就不新鲜了。”

余宁转身回房了,她赤着一双脚,没有穿拖鞋,十个脚趾尖都涂抹了翠绿色的指甲油,透着一股清冷。

老夫人问:“那你还回医院吗?”

她说:“下午去。”

余宁已经走过客厅,走回她自己的房间了。老夫人问我:“她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重复了余宁的话,随即问:“大娘,你女儿在家吃饭,我们要做别的菜吗?”

老夫人看了眼地板上的一箱鱼,说:“她不是拿回鱼了吗,那就做鱼吧。”

我心里一哆嗦,做鱼——谁来做?我怕鱼。

我为什么不喜欢做鱼呢?因为每次做鱼,无论我怎么小心,我的手指都会被鱼刺鱼嘴划破,每次都会见血。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怕鱼。

那年我刚毕业上班不久,老妈买回一网兜鲫鱼送回来,让我中午酱炖鲫鱼。大安有条江,叫嫩江,小名叫老坎子,老坎子盛产鲫鱼,肉嫩鲜美,比武昌鱼有过之而无不及。

吃过我们老家鲫鱼的人都知道,鲫鱼半掌大的最香,老妈那天提回来的鲫鱼就半掌大。我以前在家时也拾掇鱼,所以我就到厨房准备拾掇鱼。

那时我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抄起盆子里的鱼时,那鱼忽然在我手里蠕动起来,挣扎着要逃出我的掌心。

它的鱼眼睛一鼓一鼓,嘴巴冲着我一张一张,我一下子就崩溃了,摔掉手里的鱼和剪刀,逃命似的跑出厨房。

这以后,我也买鱼送给父母,都是母亲拾掇鱼。

过年我也买鱼,都是鱼贩拾掇好了我再拿回家炖。最近几年,我基本不买鱼了,偶尔在饭店才会吃两口鱼。像今天这样一箱活蹦乱跳的鱼让我拾掇,那跟拿刀剁我一样难受。

我扎着两只手,在厨房擦这抹那,就是不去拾掇鱼。

客厅里传来拖鞋响,余宁换了一身休闲的吊带裙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条围裙,在腰间一抹,围裙就扎在腰里。她走进厨房,对我说:“姐,拾掇鱼吧。”

我没法躲了,只好实话实说。“我不敢拾掇鱼。”

余宁的两条眉毛拧了一下,颇为不悦地用眼角扫了我一眼,说:“做保姆的,不做鱼吗?”

我再次实话实说:“你们家是我第一次做保姆。”

我实在是不想撒谎了。

余宁声音有些冷,像开玩笑,又像说给老夫人听:“哦,你是到我们家练手来了。”

老夫人没听见,面无表情地坐着。

我很抱歉地笑笑,什么也没说。不敢做鱼,确实是我的短板。

做保姆之前,我真没想到这层。我就是一时兴起,想做保姆,体验我从来没体验过的工作,想挑战一个月。所以根本啥也没想,就来应聘上岗。

这是我做保姆遇到的第一个难题。以后,我还会不会遇到更难的难题呢?

看到余宁对我冷淡和不屑,我的心里不太舒服。

她没再说话,伸手将鱼箱子提到案台上,麻利地捡了几根鱼丢到一旁的盆子里,随即提着一箱鱼走到冰柜前,“刷拉”一声打开那个巨大的能藏人的冰柜,将一箱鱼直接放到冷冻里。

随即,她操刀来到案台,伸手从盆子里抓起一条鱼。

拿手术刀的手就是不一样,余宁手起刀落,鱼鳞纷纷落下,随即刀尖向下划开鱼腹,将鱼下水丢到一旁的碗里,手腕一翻,刀尖往鱼鳃里一剜,抠出脏脏的鱼腮——片刻的功夫,她就把六根鱼拾掇好,整齐地码在一只白瓷盘里。

她一边干活,还一边跟老夫人聊天。她说:“妈,我们今天吃煎鱼吧。”

老夫人说:“好,好,你做啥我都爱吃。”

余宁清洗了六条鱼,一边吩咐我切葱丝拍蒜瓣拿调料。随即她将调料拌好,均匀地抹在鱼腹里。

余宁的手真不是一般的手,修长,白皙,漂亮,像弹钢琴的手。这么一双柔若无骨的芊芊玉手,拿起菜刀来却凛然有一股杀气。

我虽然不太喜欢余宁的优越感和傲气,但我还是挺欣赏她的做事,柔中带刚,干脆利落。

余宁其实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美人,甚至可以说她不漂亮,嘴太大,嘴唇太厚,眼角太吊,眉毛太淡,脸颊略长,颧骨略高,这要是放在别人的脸上,估计没个看。可放在余宁的脸上,不知为何,却有种别样的美。是神情的美呢?还是眼神的美呢?说不上来,反正是一颦一笑,很有韵味。

我上班这么多年,竟然找不出词汇来形容她的特别。

腌鱼的时候,余宁看到案板上的抹布,眼皮一撂,说:“姐,这些抹布饭后你要用开水煮,要分开煮,先煮洗碗的抹布,再煮擦碗的抹布,接下来煮擦锅的抹布——”

我没记全余宁的话,当时手里又正在干活,没法拿出本子来记下。

她也不管我记得住记不住,有条不紊地说着:“洗碗不能用洗涤精,要用碱,洗碗之后用清水冲三次。还有——”

她看到灶台旁搭着的塑胶手套,抬手指了指手套,对我说:“用清水冲碗的时候,不能带塑胶手套,那个东西不利健康。”

这个我记住了。

余宁随即脸色一缓,一双眼睛在我脸上轻轻拂过,像是自语,又像是对我说:“人呢,这一生遇到的困难多了,不能见硬就躲,要想办法把问题解决——”

我臊得整张脸肯定烧到耳朵根,心里有委屈,但我知道不能跟她说,说了也没用。东家雇你不是要听你倾诉心里委屈的,东家雇你是要你为东家服务的,无条件地服务的。

我心里又沮丧又懊恼,又自卑。从小到大,我还从来没被父母姐姐老师以外的人这么教训过!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老夫人面前,在余先生面前,我都没有任何自卑的感觉,我觉得保姆就是我选择的一份工作,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可是在女医生余宁面前,我的一颗敏感复杂的心隐隐地开始往角落里蜷缩,我想避开此人,因为她光芒万丈,自信优雅,还是因为她手术刀似的的眼睛像X光一样能透视我的内心呢?

午饭,煎鱼是余宁做的。用煎饼档做的,两面都烙得金黄,闻着有一股诱人的香气。

她丹凤眼的眼角往上撩了我一眼,说:“姐,吃吧,尝尝我煎的鱼,一人两条。”

我没有吃。

老夫人吃了一条。

余宁说一人两条,她还真是只吃了两条。老夫人对她说:“你都吃了吧,她不敢吃。”

她轻轻摇头,说:“一天两条鱼,营养够了,再吃就是浪费。”

她也在节俭吗?她的节俭跟我的节俭不同。

我欣赏她,但我不喜欢她。

做保姆,估计是没有喜欢不喜欢的权利,但我有选择做保姆和选择不做保姆的自由。

跟余宁坐一桌吃饭,我如芒在背。我只吃了一碗热汤面条,按照老夫人的指导做的。因为心情不佳,忘记滋味了。

余宁吃了一小碗热汤面条,说我做得好吃。我知道,她是夸她老妈呢,因为老夫人全程指导我做的热汤面条。

饭后匆匆收拾停当,我跟老夫人告辞,离开许家。那时,余宁的卧室门紧闭,她在房里睡午觉吧。

走到路上,我感觉浑身都累,不仅身体累,精神也累。

我萌生了去意。

最开始来做保姆,打算试试干,挑战一个月。跟老夫人相处下来,觉得老夫人挺好,我就打算多干些天。

但没想到老夫人的女儿有点难缠。

我怕余宁,在她面前,我有点手脚不知道该放哪,有点自惭形秽。我担心继续干下去,被她挑毛求疵,被她指责嫌弃,那我就会灰心沮丧,否定自己,会陷入抑郁的泥沼里,找不到归途。

那还不如我自己主动辞职得好。

街道两侧有几家饭馆,路过一家“鱼香一锅出”,门前的水泥台阶上,坐着一个扎着围裙的中年男人,他面前的水泥台上放着一只装了半盆鱼的水盆,他手里拿着剪刀在拾掇鱼。

看着一条一尺长的鲤鱼在水盆里“嘎巴”嘴,我心里一哆嗦,急忙绕道而行。

我该怎么办?是辞职?还是继续做保姆?如果继续做保姆,余家中午再做鱼时,我该咋办?

中秋读书!充100赠500VIP点券!

(活动时间:9月15日到9月17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