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涛看了看孙则明，虽满身泥污衣冠不整，但是骨子里的那种贵公子的气息却遮掩不住。
“孙兄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什么时候出山的？当时带你进山的那位老先生呢？当年我父亲一心想让我好好读书，将来能够科举入仕，便狠心把当时只有五六岁的我扔在了鹿山书院，我和一群京中子弟，还有世家大族的孩子一起在鹿山书院起蒙受学。
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你就是院长家的公子，只知道每位先生老师对你都分外严格，甚至故意刁难你。而你却天资聪颖，来者不拒，每次考核都是第一，直到你被那位老先生带走，我们便再无相见。
我当时找人打听只知道你是被那老先生带去山中授课，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出山一概不知。后来发现我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我娘想我也想得紧，我爹无奈，又把我接回了京中。
这些年我也曾写过几封信，到鹿山书院询问你，但是都一无所获。直到你几个月前给我来信，我才知道你是鹿山书院孙院长的大公子。”
马车宽大，中有茶桌茶盏，周涛给孙则明一边沏茶一边说。
孙则明看着周涛道：
“当时也不是有意隐瞒身份的，只是怕麻烦罢了，我们一起开蒙受学都是弟子，没什么不同的，没必要引起注意，所以就隐瞒了。你用我的假名字写信询问，自然是一无所获了。”
周涛点点头：
“这倒是。那你什么时候出山的？为什么想要来这上京？我一直以为那位老先生肯定是位隐士的高人，你被他带走了，可能此生都不会再入世了，想不到你信上，却说想来这京城繁华之地，沾染沾染红尘。”
孙则明端起那茶杯愤愤道：
“那是我师伯，是个老古板，是他强行把我带走的，我根本不乐意跟着他，但是我爹很是乐意，而我还那么小就只能被他带走了。他把我带去了深山中的一个小村子，我便在那儿跟着他学了这十多年，甚是枯燥无趣呀！”
孙则明伸手把窗帘掀开，望着车外喧嚣的行人，和那鳞次栉比的楼台店铺继续说：
“哪有这滚滚红尘繁华之地有意思！所以我半年前出山之后，就决定来这上京城了，不为别的就为有趣。人生若无趣，那还要这人生有何用？”
周涛听闻此言也便不再多问了。
孙则明，天资聪颖，小小年纪便展现异常。这种人往往脾性怪异，不能以常理度之。所以周涛对于孙则明说的这番话，既信也不信。鹿山书院孙家家学渊源，学风严谨，其开创的学说广闻于世，一度成为天下显学，被称为鹿山学派，和白洞书院的白洞学派分庭抗礼，天下学子无不出其左右。
出自其门下的门生故吏不知繁几，这些年甚至在朝堂和地方隐约有一股，以鹿山书院弟子门生为主的势力正在形成。
孙则明的母亲出自汝州柳家，乃汝州候嫡长女。在这大郁王朝，汝州柳家可是除了皇族楚氏之外，最显赫最繁盛最富贵的家族了。
汝州柳家先后出了开国皇后和先皇皇后两位皇后，而柳家又是最早追随太祖起兵征战天下的，其功甚巨。如果说这大郁江山，是当今皇族楚氏打下的，不如说是楚氏与柳氏一起打下的。所以开国之后太宗皇帝分封功臣之时，柳家一门就出了两公爵三侯爵在加一位当朝太后，其威望门楣达到顶峰。若不是当初太祖起兵之时便对天盟誓，‘非楚不王’，那柳家出两三个郡王亲王也不是难事。
初代汝州候因是柳家最小的兄弟，便被分封在了其祖籍地汝州。因二代汝州候参与了当年的‘安德之乱’，本人被免爵流放，其亲族并未被牵连，由其子承袭了爵位。也就是柳家了，即使参与了谋反，也能被网开一面免于一死。而先皇皇后宁安皇后就出自这汝州候府是上代汝州候独女，这代汝州候的嫡亲妹妹。
周涛想到柳家，便想到了大郁开国皇后静慈皇后，一位历经太祖、太宗、高宗三朝的传奇皇后。当初还是由静慈皇后推荐，周家祖上才有机会去给太祖管理盐井盐矿，才有周家的今天。静慈皇后当年曾经给太祖推荐了好几位商贾，去负责管理各项事物。包括周家先祖在内，这几人在后来的开国分封中，也都被分封了爵位。所以这几家一直对静慈皇后感恩戴德，念其恩情以至于向来都是以柳家马首是瞻，每次站队都是看柳家两公三候的意思。
鹿山孙家一直不曾参与朝堂，皆不入仕途。可这堂堂鹿山书院大公子，汝州柳氏汝州候外孙。
一出山便来京，只是因为他所谓的感觉无趣吗？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你还是给我讲讲这春华楼和秦华夫人吧！我在深山一呆便是十几年，除了每年的那几天我随师伯能回书院和家人团聚之外，便再无出过那深山。在那小山村里，我真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所以对于京中事物，时事朝局一无所知，你可以多说一些与我”
孙则明知道周涛在想什么，便出言打断了周涛的思绪：
“好！那我便于你说说！关于这秦华夫人，只知道她本姓冯，池州人士，是当时池州通判冯旺的小女儿，嫁给池州望族秦家嫡长子，但不知为何婚后不到年余两人便合离了。但这之后的事情，比如她是怎么进京的，怎么做的媒官，是如何能让当时的礼部尚书为其代上奏折的，就很少有人知道了。”
孙则明眯起了眼睛没说话。
“之后的事儿，大家就都知道了，当时的礼部尚书为其代上奏折，皇上阅后大喜，当即下旨各道、州、县设媒官，统领各地官媒，负责监察审核婚约，管理发放婚书，裁断婚姻诉讼，以及监管内宅事物。封秦华夫人为媒正，正五品，总领天下媒官。
这秦华夫人接旨没两天便又上了一封奏折。言‘应在各道州县设立专门衙门，管理婚姻及内宅事务，为各级媒官的日常办公场所。’皇上皆准其奏。就这样秦华夫人开始在各地创办春华楼，不到五年的时间，大郁各级道州县就都有了春华楼。
而且皇上还允许春华楼置办产业，开设商号。春华楼经过秦华夫人经营二十多年来，其产业早以遍布全国，各行各业，不仅商铺店面，田产宅邸。还有那茶山桑林，酒窖秀坊。甚至还有自己的商队镖局，票号银庄。连朝廷的玉矿银矿，以及盐铁都有春华楼的影子。
我家就是吃盐道的，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春华楼在盐务上的确是插手了。但是很隐蔽，不易被人察觉”
说罢周涛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口茶。
孙则明侧靠着车壁继续眯着眼睛，轻轻说了声：
“有意思，有趣。”
“所以说这春华楼掌管天下姻缘没说错吧？秦华夫人还在春华楼设置五录阁，负责整理编纂姓氏录、品级录、贤达录、商贾录、绿林录。上至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世家大族，下到名人雅士，商贾地主，绿林草莽。
只要被着五录阁所收录，录上有名的，本人及其亲族的婚姻皆由春华楼指派官媒掌管，不得私自定亲结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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