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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青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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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春寒料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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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当真是春寒料峭。

初春时节的京城寒气和着阳光留恋在青砖铺的官道上,路两旁还有淡淡梅花香气。这个时节的京城气氛并不活跃,春节刚过,寒气未消,只有正午时分街上才有稀稀拉拉的行人。

今日朝堂值休,只有几位近臣照例去往皇宫参加小朝会。小朝会不在銮殿进行,几位年逾半百的老臣正踱步去往偏殿。

“首辅今日气色不错,听说女儿要回来了?”,韩扶偏头看向和自己并肩而行的老人淡然道。

一旁的老人咳嗽了一声笑着开口:“小女归京自然是好事,有劳韩大人挂念。”韩扶脸色不变,脚步略微一顿,随后说到:“怕是挂念的不止下臣。”

老人一笑,“哈哈,小女自幼伶俐,自然有人喜。”走过宫廊,一座小殿此时打开仪门,二人再无交流,迈步走向殿门,那老人进门之前抬眼瞥了一眼匾,上书“青光”二字,心里泛起波澜。

——————————————————————————————“王叔,还有多久到啊,坐着烦闷,快一点嘛。”,且听这说话的可人儿嗓音清脆,天然有一丝媚意,探出车窗的小脸五官精致,尤其那一双眸子,神采非凡,似有清泉涓涓,眼波流转之间就让人心生怜爱。

“小姐莫急,再有半个时辰就到府上了。”驾车的王叔似不耐春寒,咳嗽了两声继续说到。“老爷这会估摸着也着急呢,小姐离京数年真是吃了大苦,青灯古佛日日诵经....”说着就啜泣起来。

“好了好了,我的王叔哎,那个老王八蛋都没哭呢,真是没王叔一半人情味。”少女说着坏笑一声,“王叔,你不会是我亲爹吧。”

王叔抬手捂住嘴咳地更厉害了,这个小姐真是,真是,王叔一时间想不起什么褒词来形容自家小姐,最后才在心里敲定一个“离经叛道”。

小姐虽然性情跳脱,但骨子里还是一个顶好顶好的人。老爷也有苦衷啊,数年前的那桩朝廷秘案,牵扯极深,小姐离京是迫不得已。

范家在京城颇有威慑,当朝宰相正是范家家主范钟。此时下了朝会的范钟在范府中堂端坐闭目养神,心中思绪翻腾。

范老丞相身着冕服,内着锦袍,外覆紫衫,一根白玉发簪一丝不苟的插在束发之上,两鬓业已花白。平日不怒自威的宰相此时脸上满是疼惜,双手不自觉攥成拳。

这位在外呼啸沧桑的朝廷砥柱也有软肋,十年前朝廷惊变山河动荡,自己出于无奈只得将小女遣往闽南,父女一别就是十年。

“今早来报,桃桃已经到了京畿,这会快到城门了”说话的是范家主母,范夫人一身米黄直领对襟的外衫,衣领有上牡丹印金,绯色罗裙边绣有梅花瓣。

“知道了。”范钟声音略有嘶哑,睁眼瞬间脸上的种种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强压下来的欣喜。

“你说桃桃现在得有多高了。”范钟突然发问,声音有些颤抖,多年来的离别相思之情随着女儿越来越近愈发强烈。

“得有...得比我高了。”范夫人内心的种种不比范钟少丝毫,说罢用帕擦了擦眼角。

说话间有家仆来报小姐的马车进入城门,范钟清清嗓子,站起身双袖一甩,大踏步往广亮大门走去,身后的范夫人落后半步紧紧跟随,如果有心人仔细观察,这一对夫妻的眼中都有泪花打转。异乡十年,终得团圆。

“王叔,我们快到了吧,我闻到桂花糕的味儿了”,范白桃揉了揉鼻尖使劲闻了闻,“还有胡同口的馄饨味,王叔,你说那卖馄饨的还记得我不。”驾车的老仆一声不吭,早已泪流满面。

范白桃想起还在京城的那些年,父亲牵着自己的手,去东城的万寿山上摘桃,再去钵汉街看戏台子上花脸的人咿咿呀呀,元宵节赏灯,父亲总是先自己一步猜出灯谜,自己好胜的性子逼出眼泪两滴,他就抱起自己笑着揩去那两颗泪珠。。

每次年关将近,总会有一大一小两人在胡同口反复踱步,等卖馄饨小贩的打梆声,父女二人就在馄饨摊前驻足,相视一笑,一齐喊一句“一大一小,两碗馄饨!”天一染黑,夜空下范老爷身旁会蹲着一个小不点不停数星星。

马车最后停在两尊汉白玉狮子前头,范白桃掀开车帘,一步跳出,范府门前面站着略显苍老的两人。

“老王八蛋,馄饨还是八文一碗吗?”她本以为自己的怨念很大很大,能大过一碗十三顆的馄饨,能大过十年的时光匆匆。现如今看着那个老王八蛋斑白的鬓角,声音不自主的颤抖起来。

范钟趋步抱住已经长大了的小女儿,怀里的少女只是重复着那句话,“馄饨还是八文一碗吗?”范钟轻轻拍着她的背说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旁的范夫人抿住嘴唇,眼泪大珠大珠地往下掉,最后干脆泣不成声。

进入范府大门,一家三口沿着抄手游廊漫步,前门的影壁和白桃离家时一模一样,没有增添多少风雨侵袭的痕迹,影壁上雕刻的山水图景依旧清晰可见,白桃踮起脚尖,用手抚摸在图景上方的那处迎客青松,果然摸到了多年前她刻下的“青松依舊”,那时的她得站在小凳上,才能够到这个地方。

“家里没什么变化,你大哥二哥都好,南房的墙画换成了子孙万代,后园的山水改成了枯山水,加了一盆岁寒三友,你娘给你的房里添补了些新花样....”

范钟此时心境平复了下来,轻轻的说着这些细枝末节,女儿离家十年家里的变化自然很大,范钟一一列举出来不过是想和女儿多说些。

一家人一路走一路看,范白桃看见了自己种的那株桃树已经一抱粗,枝桠上还有修剪留下的疤口,北房上的屋脊兽还是缺了被自己打碎的一只前爪。一切好像变了,一切好像没变。

最后三人停在了范白桃的闺房门前,范钟说让她自己看看,好好歇歇,什么时候饿了就出来吃饭,随后夫妻二人挪步离去。范白桃在门前站了一会,最后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屋内布局小有变化,多了一张梳妆台,在偏间的小衣柜挪在了墙角,那个位置立了一个红木底座的大衣柜。白桃记得离家的前一晚娘亲把小衣柜几乎腾空,装了一个大箱子,王叔帮忙抬上了马车。

当时随行的丫鬟没抗住路迢迢,死在了江南地界,白桃记得那时年纪不大的少女的笑,也记得江南的柳絮随风飘摇,好像人间下了一场四月的雪。

白桃一一检视着屋内摆饰,锦棉包裹的四腿长凳,极具风骨韵味的梨花太师椅,鹤形的香薰炉,床榻旁垫脚的矮凳,样样都似从前。

她最后坐在书桌旁,手撑着头,视线穿过窗子看着窗外的枯梅,沉思一会后收拾起思绪,摊开一张奶白宣纸,用狼毫小笔写下一个归字,从袖口取出一铃小印,压在纸角。印章抬起,纸上留下“思歸”二字。

半晌困意袭来,就那样趴着睡了,这次的梦里没有南方难懂的异乡言语,没有呼啸而过的马蹄,没有山林瘴气。有的只是安静的晚风和那夜的星空。她太累了,终于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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