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捧着的书又看了大半，牧衍读得认真，像往常一样，故事的**时总能听到他似有若无的淡淡的笑音，可又仿佛是无法继续扮演独角，笑容也随之僵硬在脸上。
窗外不时有凉风吹来，掀过了额发，男人放下书，动作轻柔的替床上的人掖了掖被子，然后轻叹一声。
“清言，入秋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就像是生怕惊扰了沉睡的人儿一般，不敢有太大声响。
地下赌场关门了，从知道瞿照影是内鬼的时候，他就把赵清言带到了自己在西郊的别墅里，这个地方，是除了他自己以外便没有人知道的住处。
霍三爷曾问过他是何感受，牧衍却只能说不知道。
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感觉没有多深，换一句话说，他其实也没有多信任瞿照影。
单单的救命之恩是让他有所记挂，可他是牧衍，出身于杀手组织，又何曾可能轻易相信一个人。
“听说尹小姐的状况很不好。”
牧衍再次拿起书，坐在床边，后背挡着袭来的风，他头也不抬地说，“本来想替你去看看，但是……”
“你知道的，霍三爷很不可理喻。“
习惯了这样自言自语的生活，就如同坚信昏迷的人确实什么也听不见似的，从最初的相识到最后的喜欢，每一天都在重复，每一次都在强调。
“何司绪还是没有下落，或许是，根本不需要我们亲自处理吧。“
“我准备把赌场卖了，在国外已经买下了住所，写的你的名字。到时候，我们也有了自己的房子。“
“你喜欢玩这些东西，以后我就只陪你玩，放心，我尊重对手的。“
房间里尽是他的絮絮叨叨，仿佛是怎么也说不完，怎么也不够说。
翻书页的声音也窸窸簌簌，穿着居家服的男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看着书上的内容，可好半晌后仍旧不见书页翻动。
床上的人安详的面容更加白皙，少了浓妆的修饰，使得她整个人都更显一种清新脱俗的魅力，赵清言一直都好看，哪怕是换一种风格都能产生难以预料的效果。
牧衍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来不及看到床上人的眼睫毛轻微的动了动。
天色阴沉，应该是快要下雨了。
白色的车在公路上行驶，秋季的风吹打着道路两旁的绿植，十分用力，极其剧烈，树叶晃动，连同树顶也变换了方向，走了柳枝的路，折腰都能这么干脆。
霍舟衍靠在后座上，脸色如同今日的天气，阴沉得可怕，他全程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安静地思索着，脑海里一直重复回想起方约的话。
……
“药剂里带有的要素是我从未见过的，你看。“方约拿起试管，晃了晃里面的液体，满脸严肃地说，”这是我从尹小姐血浆里提取出来的成分，对比来看，凝血因子成分远远多于正常人。“
说着他又拿出了一份检查报告，有些不太确定地说：“但是除了常有的成分外，我发现了一种十分奇怪的东西。“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也曾试图分解，但是融合得太少，没有办法。并且它十分活跃，只要有外界的直接干预或者是排除，就会发生异变或衍生……“
“你能不能说得直白一点。“
霍舟衍不太耐烦地打断他，然后挥了挥他手里的检查报告，“我现在就想知道，你能不能研发出解药。“
方约忽然就沉默了。
他抿了抿唇，小心放下手里的试管，摘下了护目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原先也以为我是天才。“他双手撑着实验桌沿，低了头，”但是很抱歉阿衍。“
他舔着唇瓣直起身来。
“我只能研发出药剂抑制它的异变，没有办法让它消失。“
实验室的气氛严肃极了，在两人都不说话时更加压抑，但又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安宁，容易让人惴惴不安。
“可以维持多久？“
男人终于出了声，可语气中都满是克制。
“不太确定。“
方约知道这件事对他的影响有多大，却也仍旧选择实话实说。
关乎尹之夏，这件事就很大了。
他深知，就算是隐瞒，也不可能瞒得住霍舟衍。
“一切，要看尹小姐自身。“
方约从小就在别人的认可里肯定自己，涉及到自己的专业领域，方约一直都觉得没有什么困难，可是偏偏，为傲的能力却在这时候受到了打击。
……
“三爷。“
十三的声音将他唤醒，霍舟衍缓缓睁开了眼，疲惫的看向开车的人。
十三摘下蓝牙耳机，看着后视镜里的人，开口说道：“十四那边已经安排妥善了，说是最近可以回来。“
十四送十八和宋楠出国，这件事霍舟衍也同意了，特意让十四去送，自然是想瞒着他瞿照影这件事。
“让他不用这么着急回来。“
霍舟衍淡然地说着，然后抬手捏了捏眉心，缓慢地补充道，“跟他说，先去十七那帮衬一段时间。“
“知道了。“
车子进入青园的时候天色差不多暗了，青园一片黑，只有门口的两盏灯亮着微光。
见到霍舟衍的车，黑色西装的保镖小跑着过来，然后站在后座旁替他打开了车门。
保镖是霍萧的人，特意派过来保护他。
“怎么没开灯。“霍舟衍皱着眉看着整个房子，不悦地问。
保镖颔首，正经地回答：“尹小姐的吩咐。“
闻言，霍舟衍没有再说话，只是径直往屋内走，看到点着蜡烛的保姆阿姨才止了步。
“夏夏今日吃了些什么？“
保姆拿低了蜡烛，张手掌着烛光，这才回答道：“回三爷，尹小姐吃了一些楚先生带过来的甜点。“
指尖压了压掌心，霍舟衍咬着牙望向楼上，眸光闪烁着，嘴角突然就就僵硬的往上提了提。
原来，只是生了他的气。
无声地深吸一口气，他疲惫极了，再次回过身来，耐心地吩咐后面的十三：“去查查是哪一家，订购几份回来。“
十三：“好。“
没有亮灯，往楼梯而上都是一片黑暗，见他正打算上楼，十三就接过保姆手里的蜡烛跟上去。
“不用跟着。“
霍舟衍抬高了手，示意后面的人止步，然后自己则扶着栏杆，慢慢地往上走去。
窗外的月光还有微茫洒进来，让他这段路不至于有多么难走，可是，在尹之夏如今的世界里，却是全黑，没有一丝亮光。
这种时候，她该有多绝望，有多无助啊。
脚下的台阶一点点减少，霍舟衍此刻忽然就产生了莫名的伤感，那种喷薄的强烈的**在催促着他应该做些什么，仿佛母亲为父亲所做的事就有了源头和说服力。
如果他的Summer变成霍珉那样，他是否也会向他的母亲那般，付出一切寻找解药。
他忽然也迷茫了，如果可以救她，未尝不可啊。
回神时，他已经站在了尹之夏的房间门口，这一道门像一个怎么也迈不过去的门槛，他伸了伸手，迟迟不敢推开。
他是真的很怕，推开门看到的，是那双满是无感与无力的眼睛。
最后，他还是推开了门。
“Summer。“
男人站得笔直，哪怕在漆黑的房间里也能感受到他脸上笑容的温度，他轻声唤着床上一动不动坐着的人，难受瞬间堵上心头。
她只是呆滞地看向窗外，月光拉长时投下，将半卷柔和放置在她的眼睫上，撒着无限皎洁笼罩住她。
尹之夏没有任何回应，连姿势、表情都与前几日一模一样。
霍舟衍有些心疼，可还是坐在床边，耐心地主动与她搭话。
“今天和楚西城聊了些什么？“
尹之夏眨了眨眼，冷声回答：“房间里不是有监控吗。“
一句话将霍舟衍堵得无话可说，他确实装了监控，不仅仅是她的房间，整个青园大大小小的角落都有。
他并非想瞒着什么，所以安装的位置都没有那么隐蔽。
霍舟衍不怎么想继续这个话题，依然笑着说：“怎么不开灯？是下面的人吵到你了吗？”
“开不开灯的，对我而言有区别吗？”
尹之夏的态度冷淡，不像是在发什么火，更像是故意跟他反着干，“就算没有灯，也依然改变不了下面那些人对我的监视，不是吗？”
霍舟衍抽了一口冷气，无可奈何。
“Summer，他们只是来保护和照顾你的。”
“说得那么好听。”尹之夏嗤笑，“那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他们就不跟了吗？”
无法回答。
所以霍舟衍选择不再回答。
尹之夏最近的情绪起伏很大，短短的时间将自己的任性与对人的厌恶尽数表现出来，霍舟衍可以理解，也能够理解，但是他不可能放任她一个人，也时刻担心她会出事。
瞿照影失去了行踪，可是并不代表他会因此放弃尹之夏。
迟迟等不到回答，尹之夏终于转过头来，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其中的压迫感却丝毫没有减少。
她说：“霍舟衍，这样跟囚禁，有何分别？”
霍舟衍。
此时此刻，这三个字从她的嘴里交出来，再也没有最初的嗔怒，全部变成了一种冷漠，一种毫无波动的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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