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西城进屋的时候身后还跟了一个人，尽管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见了，尽管已经老了许多，可方约依然一眼就认出了方源。
“楚西城。”
方约站在门口，冷声质问，“你什么意思？”
他不留情面，出门时连同门都关上了，并没有打算让门外两人进去的意思。
楚西城看着他的行为，一时竟不知如何解决，他几步上前，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
“别这样，Gene。”他说，“父亲只是想念你了。”
方约横眼看过去，面无表情的样子，语气中也尽是嘲讽:“楚西城，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当年的事情闹得很难堪，方家所有人都知道他方约喜欢父亲的养子，处处不言却处处都是异样眼光，就连这个他自以为疼他尊重他的父亲，都绝情得可怕。
“当年他当着全家族的面将你赶走，让你经受怎样的侮辱，你都忘了吗？”
“Gene，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西城。”方源终于开口说话了，他打断楚西城试图解释的话语，上前一步看向面前的亲生儿子，平和地笑了。
“Gene，你长大了。”他说。
“如你所见，我过得很好。”方约客气而礼貌地笑着，分寸感极强，“如果你可以不来打扰的话，我与西城，也可以过得更好。”
“Gene！”楚西城急急地拉住他的手，眉头紧皱。
方源丝毫不在意他话里话外的攻击，再次将帽子戴上，然后看着楚西城，缓缓说道:“西城，你们俩的事我不得已干预，希望你能原谅我。”
“父亲，您多虑了。”楚西城急忙回答，“我从来没有怪过您，也理解您的苦衷，而且，是我自愿的。”
方源笑而不语。
楚西城口中的自愿所求为何，他一直都清楚，所谓蛇捏七寸，他方源从最初就知道楚西城的七寸在谁。
“好好说，也多体谅体谅。”方源瞅了瞅方约，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这个儿子看着聪明，实际上轴得很。”
“方源，你以为你很了解我？”方约不悦地冷了脸，他始终看不惯他一副慈父做派，装得像是全世界都对不起他。
“方源血脉分脉，你差不多得了，我也要脸，不会紧贴着你的。”方源压了压帽子，语气一如曾经和方约斗嘴时候的不示弱。
方约无语至极，懒得搭理他，直接扔过去一个白眼，转身开门进屋。
“楚西城，你最好跟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方约语气中的威胁让楚西城打了个冷噤，他哆嗦着耸了耸肩，然后尴尬地冲面前的方源笑了笑。
方源的表情也没有放松多少，两个都是自己的儿子，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怪异。
“我就来看一眼，就回去了。”方源指了指后面等着的车。
楚西城:“我送您吧。”
“不用了。”方源摆了摆手，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大门里面的陈设，松了口气，“西城，以后你俩好好的，能记得回来看一看就来一趟。”
“好。”
——
落地窗开得很大，白色窗棂搭在两侧，安静得如同护卫一般。
尹之夏站在阳台上，任凭凉风无情地在皮肤上嘶扯，耳边的丝缕被风撩起，不知是风刺痛了眼睛还是进了沙子，她的眼眶泛着红。
肩上一阵暖，霍舟衍轻轻环住她的身体，将下巴枕在她的肩上，背唇贴着她的头发，深嗅一口，满鼻的清新花香。
后知后觉的拉了拉羊毛披肩，她脸上的冰冷被一抹不带情感的笑代替，嘴角的弧度很小，却异常美丽，她说：“怕我跳下去啊？”
话音入耳，却如同针毡刺在他的心上，霍舟衍紧着的手越缩越用力，生怕她会一不留神便消失不见。
他从未看过她这副样子，哪怕最初她视他做陌生人的时候都未这般冷漠。
“放心。”
嘴角收了笑，她失神地开始反抗霍舟衍的拥抱，嘴里无情的说着，“我只是，见了太久的黑暗了，想看看光明。”
这样说着，可她的脚步却越走越急，她握紧扶手，一脸无谓的靠着阳台扶手，望着他，整个人都在往后仰。
霍舟衍整个神经都处于高度紧绷着，他木然地盯住她削瘦的肩，后背一凉。
“Summer！”
一瞬间，他正好看见尹之夏脚踩在铁栏上，风越来就大，她防若棉花似的摇瑶欲坠。
他极速上前，紧紧抱住她，直挺着胸膛用力护住她的脑袋，心头一阵后怕。
尹之夏并没有丝毫反应，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腰，直至指尖陷进皮内里。
“求求你，不要这样……”
霍舟衍已经免疫掉这种皮上之痛，因为没有另一种伤害能胜过她在他心上躁躏的感觉，那种一点点撕扯，一点点吞噬的痛。
“放开。”
怀里的人睁大眼睛，声音却冷得没有任何温度，她收回双手，任由手臂在无力垂下。
“Summer……”
“我让你放开！”不知从哪儿爆发的力量，她竟一刹那便挣开了他，双目隐藏着恨意，似乎又在刻意防备他，“不要碰我！”
猛的被她推开，霍舟衍整个人都有些懵，他轻轻抬眼，眼脸处撒着一丝眷恋，脑海里，她的话语却是怎么也挥之不去。
就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尹之夏无力地瘫坐地上，乌黑的长发静悄悄地在地板上舞动，滚烫的热泪夺眶而出，她抬头，直视那张她无法产生厌恶的脸，决绝的话语异常刺耳：“霍舟衍，你能不能，放过我。”
“你，说什么？”
霍舟衍目光微暗，本来想上前去扶她的双手僵硬落下，他无力地往后退开，体内的能量似被抽干了。
“我什么都不想问，也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尹之夏垂眸望着地面，轻轻低笑，“我不想跟你撕破这一层美好的回忆，不想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时时介意，更不想……去恨一个，我曾决定共度余生的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可霍舟衍还是听得很清楚。
“Summer……”
“你别这么叫我！”
尹之夏抬着双手捂住耳朵，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紧紧闭着双眼，用力地摇着头，嘴里不断重复着，“别这么叫我…别这么叫我…”
爷爷这么叫她，爸爸妈妈这么叫她，姐姐这么叫她，小叔叔也这么叫她……
却偏偏，跟尹家灭门惨案有关系的人，也这么叫她……
只要一想到这，她没有办法不介意。
她的动作越来越狠，甚至开始抓扯自己的头发，霍舟衍双目睁大，手忙脚乱地上前抓住她。
“好！我不这么叫你！到底哪里难受！哪里不舒服啊！”男人已经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将她整个抱在怀里，用尽全力禁锢住她。
尹之夏拼命挣扎，眼眶都红透了，脑袋里如同百万蛊虫啃食，密密麻麻的痛感蔓延全身，她想捶打，可双手被他控制住无法动弹，然后便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嗯……”
霍舟衍吃痛地闷哼一声，手里的力却丝毫未曾减少。
女人痛得额头都渗出了一层薄汗，她颤抖着，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服，眼睛里浮着红血丝，一根一根地疯长似的。
耳边传来男人忍痛地细微的声音，一刹那便惊醒了她，尹之夏忽然回神，松了口时两行清泪无声地溢出。
“霍舟衍……当年那件事，你究竟知道多少啊？”
她小声地询问。
霍舟衍闭了闭眼，不作答，注意力只在她身上。
“你能不能爱惜身体，别再只是为了跟我较劲这么胡闹了，好吗？”
他第一次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在她面前有了怒意，他眼中带着痛苦，似在陈述，又牵着悲伤。
尹之夏不答，只是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说话。
她突然仰着满是泪痕的脸，对着他笑，眼波里满是嘲讽、冰凉，她勾唇，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贴进他的耳垂时，如春风般的逼问的话语却带着深冬的严寒。
“尹澈的死，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霍舟衍突然沉默了下来。
他无话可说。
可沉默却是最接近答案的答案啊。
尹之夏笑得张扬，可也仅仅只是一瞬间，她便疼得皱起了眉头，再次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滚烫舔稠的液体顺着他的脖颈边流淌而下，耳边尽是女人痛苦喘息的声音，“噗”又是一口鲜血，却直接吐在了他身上。
“夏夏！”
——
“这么大的事，你们合起伙来瞒了我这么多年？”方约的表情比想象中的冷静，楚西城一时更加不安。
“本来没想瞒着你，但是那段时间霍家在家里安插了眼线，不闹得大一点，这件事不太好糊弄。”楚西城解释到。
方约一眯眼，冷笑一声。
“怎么？就你俩演技好，要不要给你申请个影帝啊？”
“Gene……”
楚西城无可奈何地软声哄他，尽量争取今晚不会被赶出去。
“你可真是听话，方源一提你就二话不说的应了，嫌你命太长还是怎么？”方约一时气更甚，“说得好听为了我，要是你早几年一命呜呼了，我是不是该怨你一辈子了？”
楚西城说不过他，索性就扯长了耳朵应着，渐渐地还挺享受这一幕，可这副样子落在方约眼里就成了敷衍。
方约咬了咬牙，正色问道:“楚西城，对你来说，我和方源，谁更重要？”
“哈？”
楚西城点着的头忽然怔住，他吞了吞唾沫，不解地盯住他。
方约一向直白，不会整“我和你爸落水你救谁”那套虚的，可也差不多实整，处处设了陷阱。
楚西城还在垂死边缘挣扎着答案，方约的手机就响了。
仿佛得到了解救，楚西城整个人都明朗了。
方约本不想接，可一看到上面人的备注就认真了起来。
“你今晚给我去住酒店，我没消气你不准回来。”方约拿着电话起身，指着一旁得意的人下了死命令，楚西城来不及唉声，他就已经接起了电话。
“怎么了……”
楚西城一直看着方约，可他接下电话的下一瞬便直冲实验室，速度很快，也很着急。
“Gene！怎么了？”楚西城大声喊着，“发生什么事了？”
方约没有立即回答，等他拿着一个医药箱出来时才沉重的说:“尹小姐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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