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诚出差归来,他没有察觉我的异样,笑着喊我,“小溪,我带了你爱吃的水果”。我质问,“你这水果,是带给阿瑶的?还是我林溪的?”栎诚反而激动地抱起我,“你都想起来了?”我能想起来什么?我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就是林溪,我只是林溪,我林溪再怎么样,也断然不会成为谁的替身。我愤然将那本手记扔在了地上,手记触地时,我知道我的心也已经破碎成了残渣。我的自尊和骄傲一并被碾进了尘埃里,我绝望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这张脸到底属于我林溪还是阿瑶?栎诚低头拥我入怀,“小溪,不管你是小溪还是阿瑶,你都是你,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你罢了!”
怪不得,我说呢,我辛辛苦苦那么多年,忽然就一个人出现说爱我,此生会用生命来保护我,照顾我一生一世?原来,这都不是我。我悲痛万分,全身的血管都似乎要颤抖到爆裂,悲伤充斥了我每一个神经。“你只回答我,你从哪一点,认为我就是阿瑶?”我绝望地问出这句话。“没有任何章法可循,仅仅是凭借感觉,从见我的第一眼,就笃定,我就是阿瑶。”这句问话充满了陷阱,怎么答都不会对。这句答案却坐实了我无意中偷窃了他人人生的行为。原来,他所有的爱意都不是对我。他要的自始至终都是阿瑶。
而我,我不是阿瑶。
“你要给阿瑶说的话,我林溪不再愿意听。”
我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跑出去栎宅。我从来都没有跑步的体力,工作以后就为永远脱离了大学八百米和三千米体测而高兴了好久。我不知道我跑了多久,等我停下时,转身发现他一直都在身后。我用短刀抵住自己的脖颈,“你如果追来,我就杀了你用来睹物思人的容颜,我就杀了林溪!”黑夜中我看不清他的申请,但记住了他连忙摆手的慌乱。我断绝了所有对外的联系,一沓现金换来不用身份验证的酒店房间。
手记里面只字没提他对阿瑶的爱,但却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生活中处处都是他对我的照顾,却杀人诛心痛彻心扉。他和阿瑶一定有一段专属凄美的故事,只是这个成果却被我不劳而获。原来他真的对我“一见钟情”,只是因为我的脸长得像阿瑶。那我呢?我算什么?他又何曾问过我?我不愿意!我虽然平凡,但旁人的爱情我也是不要的!!!
讽刺的是,他爱的是阿瑶,而我,却踏踏实实爱上了他!没有栎诚在身边的日子,显得空虚而寂寞。有时候会一个人想他想得发疯,房间里到处都是他的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慢慢地融进我的生活里,融进了我的日常习惯里。我控制不住回到北京的想法,回到他的身边,但最了解自己的永远是自己,我就真的能摊在他人的功劳簿上甘之如饴吗?
沈然给我发来微信视频:大雨滂沱的北京,栎诚站在我的房前,举着一把黑伞,孤寂而落寞。他,一直是这样吗?沈然说,“你快回来吧,一个月了,他每日都在等你,一直在等你!”
是要回去,我想回去,便是要问问,即使一开始是因为阿瑶,那后来的栎诚是因为阿瑶而爱我,还是因为林溪而爱我。这是我想要的答案。如果不是因为我,那便从此一刀两断。
我打电话说想要和他谈一谈。栎诚的声音颤抖,我听得想哭,等见到他的那一眼,我已经泣不成声,为他,也为我自己。栎诚,短短一个月,何以苍老憔悴成这个样子,两鬓已生白发,整个人都消瘦的变了形。我抱着他,似乎,他依旧是我林溪的栎诚。他泣不成声,“小溪,你回来就好,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你了。”我见他又何尝不是心碎。
“小溪,让我给你一字一句地说清楚好吗?我的故事,可能你很难相信,但我都是字字真心句句属实。”
“小溪,你从来都不是替身,你是小溪,你也是阿瑶。”
“小溪,不管前世的阿瑶还是今生的小溪,你都是你,我一直爱的都是你。”
邻居们对我们的行为纷纷侧目,他的话让我迷惑,但我愿意听他讲清楚。我开门进屋,天花板忽然掉了下来砸向栎诚所站立的方向。一般人看着危险会本能地闭上眼睛躲避,似乎眼睛里看不到血腥,身体就不会害怕。我向来也是如此。那此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促使我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推开栎诚,但自己却没有躲开危险。天花板哗哗哗的掉了下来,砸中了我的腿。巨大的声响刺激着我的耳膜,我还是在一片嘈杂中敏锐地捕捉到了栎诚的嘶喊“小溪——”
这声“小溪——”和梦境中的“阿瑶”的音色完全一致,只是“小溪——”更给人一种永失所爱的痛感,他一定是在担心我吧。梦境中的场景变得清晰,白芊芊手持短刀奋力刺向栎诚,而阿瑶则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了短刀之前。人的眼睛不会说谎,栎诚绝望痛苦的瞳孔中倒映出阿瑶的脸,那眉目确实和我有几分相似。无数次做这场梦,我用来都没有看到过阿瑶的脸,难不成,我真的是梦里的阿瑶?
小腿部分轻微挫伤不足以妨碍我的出行,但栎诚的关心却将我困在了病床上。霸总总有霸道的一面,栎诚也是。霸道地安排了我所有的日常生活和工作,并不打算接受我任何的反驳。如果说上次受伤他还能容忍我在病床上工作,这次受伤则让我看到了自己的生命被他紧紧呵护于手心的温暖。我依然不忘我回来的目的,我想听他讲述他和阿瑶的故事。每每想到这里,眼泪被栎诚感动一百次而在眼眶中疯狂打转,我也能倔强地将它咽下去。
栎诚说他来自遥远的时空,他所在的朝代并没有出现在中国的历史中,也没有出现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族谱”中。这样的开场白,我以为很扯。嘴角勾起的轻蔑表达了我真实的想法。但栎诚并不为之所动,即使我的轻笑也没有打散萦绕在病房里氤氲着的沉重和悲伤氛围。他所在的国家为虞国,是一个皇子,阿瑶与他是青梅竹马。他们历经了种种困难,方明确了彼此了心意,冲破万千困难结为夫妻。但好景不长,他之前被迫迎娶的皇妃白芊芊对他怀恨在心,手持短刀刺向他,是阿瑶,挡在了短刀面前,救下了他的性命。他手握着短刀自戕,醒来的时候就变成八岁男孩小栎诚。
这完全契合了我的梦境!
就像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还无法准确地解释穿越,科学也无法解释为什么我会出生之后就频繁做出那样的梦境。他是穿越而来,我当然可以相信,我也觉得有时候他的说话做事透露着与现代的不合时宜。穿越是一个抓不住摸不着的东西,比起这个,我更愿意是考证他对我的感情。在这个故事里,他对阿瑶的死心怀执念,这份执念转嫁到对我事无巨细的弥补,但这并不能证明我就是阿瑶,阿瑶就是林溪。他说一切都是缘分使然,见到我的第一眼他就认定了我。但就像我之前说的,一个人的经历决定了他是谁,我二十多年的生活让我自己无比的确信我只能是林溪。这似乎是个无解的话题,越争执,我的心越痛。我告诉他我的梦境,这个梦境让他异常兴奋,似乎这就是无懈可击的铁证。律师的职业让我已经不敢去想什么证据链,这份爱情从律法的思维来解释只能是“疑罪从无”,他证明不了我是阿瑶,也证明不了他对林溪绵绵的爱意。
他问我是否爱他,我大方地承认:爱!但我冷若冰霜的脸很快就让他自以为的杀手锏发挥不了任何作用。我说我承认我爱他,但我不能为人替身,他的绵绵爱意不是为我而来,于我也只是爱而不得的心痛。而今对于我们最好的结果便是体面的分开。他不愿意,想让我留在他的身边,他说总会找到办法,他会慢慢证明。我的心再次莫名地抽痛,我的身体想让我答应,但我嘴巴上还是严词拒绝。他最终向我妥协:阿瑶本就是与你一般的倔强。但也就是这样,我才不敢说任何有关阿瑶的事情。正是因为你是阿瑶,所以才注定了此刻的你会这般对我。
众人都说林溪忝居栎氏总裁夫人的高位,说林溪德不配位,必将登高跌重。哪知我林溪还没有登上高位,便跌入了生命的深渊。离开了栎诚之后,生活中的一切都不再鲜活。曾经街传巷闻的“王子与灰姑娘”的婚礼并没有如期举行,网络上虽有尖锐的评论但经不住刷新就消失殆尽。我知道栎诚在用他的方式保护,还有每日都在我下班后悄然的护送和保护。领导并没有给我任何麻烦,同事也都和蔼可亲。表面的宁静根本盖不住暗流汹涌,我知道这个很多人对我的恶意,但心如死灰,你还怎么期待我能有所回应。
父母将我接回了小镇。夏日的蝉叫得很是烦心,非要将我的思想无限拉近栎诚的书房,我曾经以为他伤怀时光飞逝,原来“蝉”在他那里也象征着重生。也许栎诚对阿瑶的无限执着和对信念的奋不顾身,才让他来到了这里吧。母亲对我关怀备至,她担心我和栎诚的分手让我意志消沉,变着花样的为我倒腾些吃食。这些熟悉的家常菜我讲给栎诚听过,他都承诺会做给我吃。往日的一切如同黄粱一梦,就剩我还没有从梦里面走出来。父亲母亲次次背着我暗自垂泪都让我深觉自己不孝。母亲的白发因为我的“不省心”徒增不少,我强装已经恢复往日的元气,“我一定不会再让你们不省心了!”母亲说我一向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我的一蹶不振一度让他们怀疑我已然不是陪伴了他们近三十年的林溪,全然变了一个人。我笑着打趣会接着做一个好孩子。母亲看到我笑了,总算有些心安,“这样的经历,我们都不想再经历第三回了。”第三回?我不解母亲的意思。母亲说,“第一次,你觉得我们陌生。第二次,我们觉得你陌生。再来一次,可不就是第三次!”母亲定然是糊涂了,我怎么会觉得自己的亲生爹娘陌生。许是因为我连日来第一次开口说那么多话,母亲想着宽慰我,便说起了很久之前的往事。
那是我六岁的时候,忽然有一天醒来便像变了一个人,身边的所有人都不认识了。母亲急坏了,问我什么我都说不知道,只是一直哭着嚷着什么阿瑶,要找什么阿诚哥哥,要离家出走!乡镇里的老人迷信,就以为我是被什么鬼神邪祟困住了,不知从哪里弄出来许多汤药给我灌了下去。我高热不退好几日,父母到处求医问药,谁知我竟然趁着父母出门偷跑出去。等他们发现我的时候,我正在长街上追赶一辆飞驰而去的小汽车。父亲见我发疯似的哭喊便想要拦住我,谁知脚下青石滑动将我绊倒在地,后脑重重地磕在了地上流出大片鲜血,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才恢复了往日林溪的“正常”。
我竟不知道我还有这段经历!栎诚也曾说在小镇小住了几日,也有一个小姑娘在追赶他的车,难道真的是我在追他?正是因为这段经历,后来我多次问及父母母亲梦境中的“阿瑶”的时候,他们才会三缄其口。因为他们确实担心我曾经被“鬼神附身”,不愿多数也是内心深处不想提及那段惨痛的记忆。我从父母口中越来越知道了“鬼神附身”的细节,六岁的那几日,或许我真的不是林溪,而是阿瑶。
如果我同栎诚一起穿越而来,或许追车跌倒伤了头部才是我失去了阿瑶的记忆的真相。我走在长街上,六岁的我对这个世界并没有过多的记忆。长街上的一切都是小时候的样子,卖西瓜的阿婆、做烧饼的爷爷以及街头免费理发多年的叔叔。忽而长街上一辆黑色小汽车飞驰而过,荡起层层泥土。尘土随风散落在我的眼睛里,任意摩擦刺痛着我的眼膜!我用力揉搓着眼睛,不由得挤出发酸发痛的眼泪来。睁眼望去,那小汽车里后座坐着的,似乎就是栎诚的样子。我奋力追赶,却在将将要追上的时候倒落在了地上。
栎诚?父亲?母亲?他们三个人的脸不断在我的眼前变换。我想我肯定到了天堂,他们都是我最爱的人,希望天堂里,栎诚最先遇到的就是我,而不是阿瑶。头疼将我从昏昏欲睡中唤醒,阿瑶和林溪的记忆,交叉重叠,铺天盖地而来。
原来,我真的是阿瑶。
第三次躺在病房里了,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让我对病房没有丝毫的好感。指尖微微颤动,便有种温润的触感传遍全身。一双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紧紧覆在我的手上。这种熟悉的安全感,从古到今,从未改变,一如他的心意。栎诚憔悴中带着欣喜,关切询问我还有哪里疼和不舒服的地方。我说,“如果二十二年前你停了下来或者我追了上去,或许,幸福的日子早就来临。”
十一看书天天乐!充100赠500VIP点券!
(活动时间:10月1日到10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