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还没来西村的时候，我们村有个教书的老先生，仿佛是从哪里逃难过来的，身子不好，种不了地，就开了个学堂，谁家孩子去念书就给他带点东西，久而久之就成了村里的教书先生。先生懂的颇多，我弟弟身子不好，爹娘让我照顾他，所以，他去念书的时候我也跟着学到不少。”
“刚来西村的时候我啥也不懂，一心想着报恩，一直也没想太多，昨天心里一害怕，就想着左右也不可能比那样更差了，就厚着脸皮跟东村要了点钱。”
胡丽垂着头，笑的挺不好意思的，仿佛自己还是那个十数天前被人欺负了也只会抱着小冰在大队门口哭的女人。
李主任立刻就信了，拉着胡丽一个劲儿地说她做得对，做的好。
林小花也没再就这个问题多说，她不像李主任那么耿直，也不喜欢打抱不平，如果说李主任是一团火，林小花就是一汪水，最擅长以柔克刚，在一个家庭里来讲绝对算得上一个贤内助。
李主主经常替人出头的做法让村里人都服她，林小花三言两语解决邻里矛盾也同样让人叹服。
最让人舒坦的是，李主主和林小花关系很好，并没有因为性格不同，对待村里事情的态度不同而产生矛盾。
“我听你刘叔说你觉得山里可能有水？”
胡丽只好把自己在山里的发现说了一遍，不过这个现在只能当成是个猜测，所以胡丽才想要村里老人来佐证一下，或者找懂地质的人来看看。
“这事我倒是听说过。”林小花说。
她家人家关系和睦，那个时候条件不好，但勉勉强强也四世同堂了。
林小花记得自己的太爷爷跟自己说过，太爷爷的太爷爷那一辈其实是从山里搬出来的，当时没想过走这么远，一路走来却没有发现水源，直到有一天他们快走不动的时候发现有一片山坳里竟然有一汪水。
只有一汪，都不够他们每人装一壶的，出水特别慢。
他们等不及，耐着性子装满水之后就继续朝外走了。
“那小花婶子你知道是在山里啥位置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林小花在围裙上擦擦手，“你觉得咱们村里的水会断？”
这个问题胡丽哪里敢打包票，她进山的时候顺便找一找水源只是想以防万一。
“水不一定会断，我是怕人。”
“人？”
林小花和李主任不约而同地看向她，都不太理解。
胡丽只好说：“我是怕上游的人直接把河流截断，又或者大家伙儿都怕没水了，前去疯抢，若只有咱们村还可以劝一劝，要上上下下几个村子的人都这样……”
屋子里一下陷入沉默，水在人家那里过，截断水流只是顺手的事，只看人家想做还是不想做。
“那你觉得天气……”
“一时半会儿的，我觉得不会下雨。”看云识天气什么的，胡丽只记得一点儿，她只能根据空气里的湿度来判断，但最近可是太热了，出去干活的时候身上的衣服被汗湿，却又被晒干，放在以前胡丽根本不敢想象。
胡丽话说到这里，接下来就不是她该管的了。
农忙、襄河水、耕种，任凭哪一件拎出来她都解决不了，她能做的也就是给他们打个预防针，让村里人早作准备。林小花把汇款单拿给胡丽，胡丽第一次见到这个时候的汇款单，伍佰的字样看得人心潮澎湃。
五百块啊，她总算也是有钱一族了。
林小花和李主主刚听胡丽说了这么多心情都不算好，不过还都是真心为她高兴，两人纷纷叮嘱她一定要好好保存，不要弄丢了啥的。
胡丽点着头耐心听着，等两人说完才说：“李主任，小花婶子，我是这么想的你们看对不对。这五百块钱我先拿出一百来去把供销社的账平了，不管怎么说，这事都是因我而起的，这样下去不好。再取点钱给三弟买点营养品，再买点米面啥的，剩下的钱就存着，你们觉得行不？”
李主任和林小花对视一眼，心中都闪过震撼，不免又高看胡丽一眼。
“行，怎么不行，不过你呀，也别亏待自己，也给自己和小冰添置件衣服啥的，你要不会做，到我这儿来，我教你。”
五百块，多少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的钱。
林小花和李主任不酸吗？
她们也酸，可看着胡丽一句一句的，她们心里只有服气的份儿，反正李主任觉得，如果自己被胡家人那么欺负过，她是宁可烧了房子两败俱伤，也不会就那么净身出户的。
“行，那我就那么办了。”
胡丽再次笑了笑，柔柔的，一点儿也没有昨天舌战东村全村的彪悍，倒像个刚结了婚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媳妇。
“那明天就去吧，明天乡里有个集，你早点去还能赶上。”李主主劝道。
“骑我家的自行车。”林小花说。
“行，那我就谢谢小花婶子了。”
全村就这么一辆自行车，如果让胡丽走着去，她觉得自己回来差不多腿得断了，所以也就没客气。
她还要赶着回去做饭，也没再多留就推着村长家的自行车走了。
林小花看胡丽推着自行车走了才想起问胡丽会不会骑，明天可别摔到沟里去。
跟李主任两个急急忙忙追出来，就见胡丽踩着脚蹬子，长腿一扬，跨上去晃了两下，骑着车子慢悠悠地走了。
两个人拍拍心口，林小花也忍不住咋舌，“你说这胡丽咋会这么多呢？”
“可能是老先生教的吧。”
林小花：“……”
老先生会骑自行车？
胡丽还没骑过这二八大杠的自行车，骑上去差点摔倒，幸亏她平衡能力不错，这回小冰没害怕，扶着车把还笑的咯咯的，看的出来骨子里也有冒险因子在。
依旧是菠菜蛋花粥，这次熬得格外稠，配上胡丽吵得土豆丝，把几个孩子都喂得肚子溜圆。
吃过之后胡丽去看了看胡力，胡力浑浑噩噩到今天中午就清醒了，说话流利，除了时不时地发晕和恶心之外，神智看起来很正常，胡丽跟他说了几句话，问了他几个测试性的小问题也就放下心来。
他们也在吃饭，跟李国华一起，不过，比起胡丽的饭，他们做的饭稀多了。
屋子里太闷，胡力被李国华扶了出来，正靠着墙坐着，也算乘凉了。
“吃这个。”胡丽把菠菜蛋花粥放到桌子上。
钱玉只咂舌，“大嫂，你这……”
“吃。”胡丽说，“你得知道，钱也好，粮食也好，都是挣来的，不是省出来的。”
这说法新奇，李国华是笑，“胡大姐，你这话新奇，我从小我奶奶就叫我省着点，省着点，念得我耳朵都长茧子了，要叫胡大姐这么说，我奶奶说错了，哈哈。”
胡丽也笑，“俭朴嘛，我倒也不觉得有错，只是你想啊，一碗米做一顿饭吃的饱饱的，下地的时候能收两亩地的麦子，一碗米做成两顿饭，只能吃个半饱，下地只能收一亩地的麦子，要叫你们说，那是该做一顿饭还是该做两顿饭呢？”
“再说，”
“我想问，咱们现在是在哪里？”
“乡下。”
“山里。”
“农村啊。”
“我们在乡下，在农村，我们拥有一望无垠的大山和最广袤的土地，闲着？不会闲着的，开荒种地，栽种果林，开塘养鱼，只要想，你就不会闲着的。”
众人纷纷愣住，连同胡丽和钱玉一起都诧异地看着胡丽。
开荒种地，栽种果林，开塘养鱼……这些都是他们没想过的。
“我们，我们也能有果林、鱼塘？”安静之中，钱玉忽然喃喃出声。
“为什么不能？”胡丽反问，“你有力气，愿意干，为什么不能？你不想缸里有米，兜里有钱，能睡新屋，上新床？”
当然想。
谁不想？
钱玉简直想死了。
她做梦都想。
本以为要在老胡家受一辈子窝囊气，没成想有一天能分家，分了家还搬出来了，虽然他们口口声声地瞧不起，但钱玉总有自己的追求。
“那要怎么做？”胡力问。
院子里几个人眼巴巴都瞅着她，那样子就像嗷嗷待哺的小猪似的。
胡丽把那一大碗菠菜蛋花粥往他面前推了推，“要吃饱饭啊，兄弟。”
众人汗，狂汗。
但再一想，又觉得胡丽说得挺有道理的。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众人扒饭和孩子们跑跑闹闹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国华问：“胡大姐，你说，开荒种田，种植果林，开塘养鱼，村里能同意吗？”
“慢慢商量，应该能同意的吧？”胡丽说。
今晚的月亮不是很圆，月光也不明亮，朦朦胧胧的，仿佛隔着一层纱。
刘烨捧着饭碗看着她，觉得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人了。
李国华倒是兴致勃勃的，他还是想干出点事业来的，立刻就说：“那我明天去找村长商量商量去。”
“不行吧，听说要旱，如果咱再继续开荒，也种不上啊，鱼塘就更别提了，连水都没有，用啥养鱼啊？”
很快，这个现实性的问题就被摆到了面前，大家又一起发起愁来。
胡丽想了想，跟人说了在山里发现的事情，听得大家直眉瞪眼的，可就在大家等着她宣布一个结果的时候，胡丽叹了口气，“要是有人懂一些地质方面的东西就好了，说不定咱们就能看出到底有没有水了。实在没有，要有书也行啊，你们都是读过书，上过学，看也能看懂了。”
“噗……”胡丽装模作样的叹气刚说完，刘烨就呛着了。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多花招呢？
昨天二话不说就在那么多人面前“死”了一次，今天……
他瞪着胡丽，像是这样就能看透她的居心。
“你怎么想到书上会有？”李国华好奇的问
刘烨眉毛挑动了一下，也想看看胡丽要怎么回答，便没有替她解围。
谁知道胡丽竟然莞尔一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走过，看过，你也会懂得越来越多。”
这话更让人奇怪，李国华这次连试探都不试探了，“张大姐读过很多书？”
“嗯，以前我们村里那个老先生家就有许多书。”胡丽继续把挡箭牌搬出来，反正隔着几十上百里路，她自己都找不回去，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李国华又问：“大姐赞成读书？”
“赞成啊。”
“呼……”李国华喘了口气，放下碗就问张秋雪，“大姐你觉得在村里建个小学怎么样？”
他还是想在这里做出点事业来，如果把小学搞起来，到时候自己算对的起这些年上的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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