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宜停了几秒,说:“你头发白了。”
声音被簌簌的响动声裹着,小得几乎让人听不清。
周亦淮垂着眼,嗯了一声,拖着尾音说:“你也不遑多让。”
带着点懒散笑意,还有股拽劲儿。
她唇角也弯了下。
在下着雪的凌晨轧马路,多少会被人说是神经病吧。但如果身边有一个愿意陪着发疯的人,好像也不枉年少。
“六十一。”他突然喊道。
“嗯?”
“体育是不是要结课考试了?”
“对呀。”
期末周之前,按照安排,体育就要考完的,就当堂跳一遍这学期学的华尔兹。
她上的保健班,难度很低。
“我带你复习?”他顿住脚步,半转身子,面向她。
“啊?”陆时宜睫毛耷拉下来,想起了附中的那场舞会。保健班学的其实和附中差不多,这也是她并不怎么担心的原因之一,“好啊。”
到时候考前突击一下,成绩说不定会更好。
“陆时宜。”周亦淮收起散漫的表情,看着她低声道:“我的意思是——”
“和我跳舞吗?现在。”
他站在迎风处,神色专注,语气庄重。
陆时宜定定地抬眸,听见胸腔内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周遭落雪声几乎震耳欲聋。
周遭一遍寂静,好像来到了一场隆冬尽头的狂欢,世界隐约只剩下他们两个,于尘埃处无声对望。
她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少女仰望过的星。
良久,她才微微哑着嗓子出声质疑:“现在……吗?”
现在这个时机适合吗?
现在这个地点适合吗?
新年的第一天,凌晨四点半,嘴巴一开一合间,白色的雾气氤氲升腾。
空旷宽阔的马路,来去不见行人。
“就现在。”周亦淮肯定道。
雪粒簇拥着不堪重负的睫毛,陆时宜抬手擦了擦。
她仰头看了看黑夜里蜂拥而至的白,又转头瞧了瞧不远处屹立着的昏黄,再对上那双英挺的眼睛,兀地顿住。
百日誓师时,若不是何徐行为了和吴媛媛在一起,可能她压根没有机会和周亦淮搭档。
那时候,记得有人说过,要是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合作跳一次,此生无憾。
可是,陆时宜想,她的遗憾,好像就刚好从那天开始。
原本其实应该感到满足了,毕竟曾经已经拥有过,但这学期体育课学习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会想到。
“六十一。”他垂下睫毛,略微弯下腰,使他们得以平视,“我想我必须得告诉你一件事。”
“嗯?”
“附中舞会,我是故意选何徐行作搭档的。因为知道你和吴媛媛一组,因为知道何徐行喜欢吴媛媛,所以只要略一说动——”
他隐去半句堂而皇之的目的,只道:“不是偶然,是我处心积虑。”
陆时宜的心轰然一震。
她当时,还觉得他被换搭档,挺不乐意来着。
然而,然而。
“我很抱歉让何徐行当了回工具人,但至少他也达成目的了。”
她又听到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你愿意在这场大雪中,重新当一次我的舞伴吗?”
他眉眼中的少年意气仍是不改,那瞬间她彷佛再也听不得其他声音。
须臾,她弯起眼角,声音有些发颤道:“……愿意啊。”
周亦淮笑了笑,新雪被他踏出清响,他弯腰屈膝行了个骑士礼,朝她伸出了手。
陆时宜给他回了个礼,搭上他的手,小步过去在他的引领下转了个圈。
寒风袭面,掌心都有点凉。可是心好似是滚烫的。
他们俩在一次次肢体的接触、分开之中,看着彼此浅笑。
直到陆时宜一时不慎又踩到了他。这次却不是又慌乱又懵了,而是惊讶过后,眨着湿漉漉的眼睛,甩锅似的看着周亦淮。
“要不,你稍微为我让让步?”
周亦淮抬手揉她脑袋,把雪粒几乎都抖落,“长进不少啊六十一。”
她委屈巴巴。
路灯的光线偏暖,映衬着她白皙而精致的小脸,看起来温柔又甜软。
“知道了。”他突然仰头笑了两声,太突兀了,以至于僻静的道路上回荡得很明显,“这会儿轮到我觉得不真实了。”
陆时宜耳尖本来就有点红了,现在脸蛋儿更是低得不能再低。
但她也能听出来他语气里的落寞,大概也在为从前同频共振地遗憾着吧。
她犹犹豫豫地说:“那你掐我脸一下,看我疼不疼?”
“哈哈哈!”
周亦淮果真是笑了,且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笑了。直至回声久久不散,他才反应过来,轻轻咳了两声,喉结不断翻滚着。
“怎么那么可爱啊?”边说,边亲了一下她的脸,问,“有感觉吗?”
“嗯。”她慢吞吞应了一声。
“那就是真实时空。”
他们这场舞跳得乱七八糟,谁都没有按照教科书式的程度在进行,最后仅仅是凭着自己的心意在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