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俘这数月来,从高高在上的太妃变成阶下囚,吃不饱穿不暖吃糠咽菜过的苦日子让她度日如年……
她何曾睡过一个好觉?每日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摸摸自己的脖子还在不在。
她出生便是赫连家的女儿,后入宫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娘娘,先帝去世她荣归漠北,更是成了万人之上一呼百应的太妃……
从未想到……
受过如此羞辱和虐待!
全靠着对自家儿子的信心,相信她的信儿定能北上京城,接她回漠北,她才撑住这暗无天日的岁月……
可若信儿未及时赶来,这兰太后和狗皇帝一时兴起,夺了她的命……
她才四十啊!
还有一半岁数没活呢!
还没当上颐养天年的正牌太后娘娘呢!
赫连太妃深吸一口气,掩去眼底的慌乱,硬着头皮道:“被你们设计暗害,成了阶下囚……我认了!”
“说吧,怎样才能放我回漠北?”
兰溪双手捋了捋衣襟上的百福纹,动作轻缓,姿态从容。
“这话不该问哀家,也不该问皇帝,而是该问太妃娘娘您。”
“您觉得自己价值几何,几座城池,能换您一条性命呢?”
“您在贞元帝心中的地位如何呢?值不值得他引颈受戮,给您求一条活路呢?”
贞元帝……
这陌生的名词让赫连太妃有些困惑。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那困惑在下一刻变成狂喜之色,双臂猛地往前扑来,脚下踉跄动作,带动着身后的锁链哐当作响。
眸染疯狂。
“是信儿称帝了是吗?”
“我的信儿终于没辜负我对他的期望!我们赫连家哪有那不争气的孬种!”
“这天下就该是信儿的!”
“贞元帝……真元帝!我信儿才是这大安朝真正的皇帝!”
兰溪打断她,用一种怜悯的语气。
“太妃娘娘,您还没听哀家说完呢。”
“您知道贞元帝起兵的由头是什么吗?”
赫连太妃面上露出讥讽的冷笑。
“自然是萧长卿这个皇帝名不正言不顺昏庸无道活该天下诛之!”
兰溪笑着点头,“没错,这是其一。”
“其一?”
赫连太妃说话的尾音,古怪地上挑起来,似在思考什么,随后,那讥讽的冷笑,变成了一种难言的轻蔑。
“其二,该不会是讨伐你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祸国妖妇吧?”
她的信儿终于长进了。
想必经此一役,他彻底明白了女人如衣物的道理吧?
一个女子而已,怎能阻拦信儿称帝的路?
有那么一瞬间,赫连太妃觉得她这遭罪没有白受!起码让信儿想通了!
兰溪后面的话,彻底扭碎了赫连太妃的臆想。
“非也。”
她温声道:“其二,是为了给德荣太后复仇。”
赫连太妃声音似被卡住一半,有种刺耳且尖锐的感觉。
“德荣太后?”
她身后的锁链又开始哗啦啦作响。
“谁是德荣太后!”
兰溪这回不仅语气怜悯了,就连眼神都怜悯了。
“自然是您啊。”
她耐心地解释:“萧信称帝后,为了追悼死于方城之战的赫连太妃,为您赐了德荣的谥号,追封您为太后娘娘,葬入漠北新造的皇陵之中。”
“那皇陵……德荣太后可是第一个住进去的皇室中人啊。”
“后来葬进去的晚辈,在黄泉路上见了您,多少要称呼一声老祖宗的……”
兰溪的每个字,赫连太妃都听的懂,可连在一起,她却觉得自己聋了一般,根本听不清楚兰溪在说些什么。
赫连太妃……德荣太后……皇陵……
她双目赤红,不可置信地怒视兰溪,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一般,嗓音尖利。
“什么意思?你们诓骗信儿我已经死了吗?”
“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我要杀了你们!”
兰溪往后退了两步,离这个快要发疯的赫连太妃远了几步。
等她情绪稍微平稳后,才道。
“可不是我们说的。”
“而是你那被烧的不辨人形的尸体,被枢北军在狂野中发现了。”
“骨头都快烧成灰了,可代表身份的玉牌还在,那一身衣裳首饰还在……”
“枢北军为您报的丧,最后整个漠北……都知道了。”
“那不是我!”
赫连太妃肺都快气炸了。
“那是萧长卿小儿伪造的尸体!”
兰溪叹了一声,极有同感道:“可不是嘛。”
“只是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漠北的那群人……可不知道啊……”
赫连太妃哽住。
浑身僵硬。
刚才被她摇晃得叉叉作响的锁链,也渐渐归于平静。
信儿以为她死了。
不会来救她了。
那支撑着她的最后一点念想,终于破灭了。
直到此刻,她才感觉到那死亡的阴云,笼罩在她的头顶,将这本就暗无天日的囚笼,变得愈发阴暗无光。
她声音沙哑,带着难言的绝望。
断断续续,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