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管再回头看,李纲之忐忑,溢于言表。

但范云拉着缰绳,丝毫不放慢速度,只管快走,军令如此,他就这么做。

甚至,还放斥候在身后,就好似行军打仗一般。

李纲这一忧,便忧得一夜去,直到第二天接近中午之时,离阳谷县不远了,甚至都碰上了阳谷县出来接应的兵丁,范云才放了缰绳,稍稍等候一二。

苏武自也就来了,李纲远远看着,一口大气才松下去,只待苏武近前,李纲就说:“学士可急煞我也……”

苏武笑着摆手:“小场面!”

“安然而回就好。”李纲有了笑脸,却也来问苏武:“苏学士,他们莫不当真敢杀朝廷命官?”

苏武摇头:“他们不敢!”

“那缘何如此?”李纲是有疑惑的,大宋朝,何曾发生过这种事,闻所未闻!

惩治士大夫的手段有很多,比如让人满大宋到处走,这里去上任那里去上任,很多人就在路上病死累死了,又比如给贬到海南之地去,一辈子不得回来。

但就没听说过杀人夺命的……

苏武笑来一语:“狗急跳墙罢了!”

李纲却忽然眉目一正,摇头来说:“他们就是来杀我的!他们兴许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们知道我若入京,必然把事情越闹越大……他们怕了……”

苏武看着李纲,也是摇头:“他们许也不一定有多怕!”

为何?因为就算梁世杰这件事,事发了,也不会受太多的惩罚,最多贬个官职,过得一些时日,东山再起不在话下。

那为何又要盯着李纲不放?因为李纲真是个小人物,弄死李纲的代价其实很小,梁世杰只是不愿赋闲几年去等那再来起复……

李纲想得明白这些,更也知道凭借自己一封弹劾奏疏,并不能真的打击到蔡京之势,但却也想,自己在做什么,自己做的事,是为了来日伐辽。

便是一语来:“我要入京,我这就要入京!学士,请你派一些人手,速速护我入京去!”

苏武却还要问一语:“你真想好了?”

李纲面色坚毅,两个腮帮子鼓出了肌肉,说道:“士不可不弘毅!”

“那好,咱不急,你先随我回一趟东平府,到时候,我带快马数百,亲自护送你入京!”苏武不免也是一语大义凛然!

李纲闻言,下意识里还是要说拒绝之语,却是看着苏武的模样,而今也早已知道苏武是个什么样的人,却也无奈……

“走了!”苏武打马往前去,先回东平府,事情不太一样了!

从今日起,局势大变!

就从李纲身上开始变,苏武以往,是程万里的女婿,是童贯麾下之心腹!

现在,苏武已然要独立门户,他有自己的政治需求,再也不是何人的附庸,当然,他依旧可以是童贯的心腹,也更会是程万里的女婿。

但一切不一样了,苏武从今往后,在政治上,会有自己的道路。

甚至,是要裹挟程万里、裹挟童贯的道路。

以前,童贯为主,程万里次之。

现在,苏武为主了。

所以,苏武要往东平府去见一见程万里!

健马奔跑在这条再熟悉不过的官道上,有山岗有平地,甚至还要路过景阳冈,也会路过独龙岗。

然后入府城,只看苏学士健马奔来,守门的军汉一认出来人,便个个面带微笑。

那马匹还远呢,诸多守门的军汉,一个个躬身行礼:“相公!”

“相公来了……”

“快快,让一让,让一让,我家相公回来了,莫要阻了马蹄!”

“说你呢,快把车往一边赶两步!”

“站路边站路边!”

“快些快些……莫要冲撞了还要来讹钱!”

苏武马蹄已至,也稍稍减速,左右一看,面色也带笑容:“兄弟们辛苦!”

“嘿嘿,相公,不辛苦,相公差事忙碌,嘿嘿……相公快请!”军汉们笑意不止。

“相公威武!”

“相公相公!”

军汉们大呼小叫,苏武打马而过,直进府衙而去。

还是那个小小书房,程万里是皱眉不止,他听着苏武慢慢说得来去,把事情说清道明。

程万里满脸是苦:“何必这般啊……子卿啊,官场之道,不是这般,唉……”

苏武却说:“相公,那蔡京也好,蔡攸也罢,还有什么梁世杰,当真如此骇人?”

“子卿,这不是战阵,不是提刀上去杀了人就一了百了,这……你如此通透之人,岂能不明白呢?你当是明白的啊,那蔡京七十多岁,几起几落,执掌中枢十几二十载,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哪怕是要与他争斗,也当徐徐图之,缓缓行之……”

程万里语重心长在说。

苏武也明白,这是一种惯性,这是一种威压,一个大权在握十几二十载的人,他的威势,早已深刻烙印在了如程万里这般人的心中。

十八年前,程万里中进士的时候,蔡京已然就是宰相了,那时候,程万里做梦都想见蔡京一面,却也不可能见得到……

苏武便是代入程万里的视角里去感受一下,那蔡京的威势,是何等之大?

苏武点着头,接着说:“相公,这世间之人,这世间之事,从来可变,许多东西,看似高不可攀,看似难以逾越,却也不过顷刻之间就能崩塌!”

“你这是为难枢相啊……”程万里又说。

苏武只管站起身来,只管把自己的身躯站得高大伟岸,再来说话:“相公,枢相与你,打自心里惧怕担忧许多事,我则不同,我初生牛犊不怕虎,说这些,倒也没什么意义,便说其他,枢相难道不想与那蔡京分庭抗礼?王黼难道不想与那蔡京分庭抗礼?他们其实都在做,我当个马前卒,有何不可?”

程万里连连摆手:“你这可不是当马前卒,你这是……你这是要乱大局之举。”

“领兵上阵之法,有时候,就要奋勇一搏,就要带兵凿阵,此番,我带李纲,前去东京凿阵,生死不论!”

苏武说得是铿锵有力、义正言辞。

“这不一样,这不一样啊……”程万里越来越急,已然抬手来拉昂首挺立的苏武衣袖。

苏武只答:“枢相与那王黼之法,定不能成事,便是前怕狼来后怕虎,犹豫不决,瞻前顾后,若是这般,来日伐辽,定要出大问题!”

苏武真把这事想过,童贯与王黼,想与蔡京干,却又畏畏缩缩,好似干了,又好似毛都没干。

来日蔡京,还当起复,终究还是蔡京赢麻了。

所以,历史就证明了,童贯与王黼,在这件事上,不行!

那就得苏武自己来,苏武也曾在这些事上担忧过,乃至犹豫过,其实……也是李纲帮他下定了决心。

天下之事在谁?

难道不是在天子?苏武自信,自己如今与天子,也说得上话,凭什么就不能试一试?

李纲,他苏武保定了,不可能让他成为王黼之辈的牺牲品。

也是苏武把李纲带进这件事里来的,就不能让李纲在这件事里成为牺牲品。

说白了,就一句话,以往的大哥,不行了,是怂的。

那就得苏武自己当大哥!

程万里只管来说:“子卿子卿,万事,都有枢相,枢相自由定夺!”

程万里话语之意,不外乎就是咱们还是要相信大哥,大哥能行。

苏武却是不敢信了,事是王黼与童贯安排的,让苏武巡边,让苏武给梁世杰找麻烦。

苏武头前,一心以为只要把这麻烦找到了,梁世杰自就滚蛋了。

如此,拉上李纲,拉上索超,他苏武自己也冲锋陷阵。

临了,大哥不行,苏武的事都办了,大哥的事还拖着。

此时,苏武才陡然发现,在京城里的童贯,与在京城外的童贯,他是两个童贯。

如果真如程万里所言,一切有童贯,那苏武立马就有一种预感,伐辽之事,必出问题。

河北之地,乃至大名府,蔡京之经营,那可不是简单,蔡京二十年前,就在大名府当知府,那年是崇宁元年,他是从大名府的任上入京当的宰相。

若是万一,到时候苏武大军在前线,面对耶律大石,身后钱也运不上来,粮也运不上来,乃至还有自己人来瓦解军心,且不说败,哪怕最后还是胜了,苏武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也是李纲这些举动,让苏武深入想了许多,若是靠不住旁人,那苏武就只能自己支棱起来,自己立杆旗子,自己干!

苏武看着程万里,他知道程万里是个老实人,他在想,怎么能让程万里也支棱一点?

一点点就可以了。

他怕程万里到时候也很轻易的就对蔡京服软,程万里如今管着京东两路,这是苏武唯一的底牌与倚仗。

苏武忽然就问一语:“相公可曾想过一事?”

“何事?”程万里问得有些呆愣。

苏武就说:“蔡京之势,难道就不能取而代之?”

程万里连连摆手:“子卿啊,我可从未如此想过啊!”

苏武只管一语:“相公,我乃战阵虎狼辈,生死从不惧,我想过!我舍命去剿贼,便是为了见天子,如今,我再舍命去伐辽,便是为了天下皆以我荣!世人皆服我言!取而代之,有何不可?我如今,与君子之流为伍,行得正坐得端,岂不比那蔡京更利国利民?天下之大,官员无数,谁真敢说一句蔡京不是?相公,你有可敢说蔡京一句不是?我若取而代之,不比他蔡京更好?”

没什么,逼,逼着程万里上“梁山”,告诉老岳父,没有退路可走,咱们是一家人,我干,你就得干,你不跟着干,后果不必多言!

程万里听得苏武之言,手都在颤抖,口中也在颤抖:“子卿……子卿……咱们就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相公知道,我不是那般人!相公自识得我来,可曾见我胆怯过?哪一件事,我不是一往无前?”苏武还是逼。

“唉……”程万里被苏武之语,说得有些无奈,这个女婿,是他自己昔日亲眼看得好好的,他自己满意非常,那实在是太好太好,太优秀太优秀!

却是这人,好似太优秀了,也不好!

“你与我说这些作甚?”程万里有些无力。

苏武直白:“相公,我们要是一条心,来日定还有人要对我报复,你不要怕,你不要被人吓到,我不倒,你就一定要撑着!”

苏武怕什么?怕釜底抽薪,怕程万里怂,特别是怕他自己在前线打仗的时候,后面的程万里怂了。

“唉……”程万里还在叹息。

苏武一语来:“就如昔日一样,相公且先看我战一阵,且看我入京去,这一阵,我若败了,是我自讨无趣,是我自寻死路!这婚事也还只是一个约定,不曾真成,相公自去寻其他良人。这一阵,若是如昔日一般,我胜了,相公往后,定要坚持到底,不论什么时候,我若不倒,任何时候,相公万万不能顶不住!”

“子卿,这是哪里话?这是哪里话啊?我程万里也不是那般之人!”程万里听得实在头大,连连摆手。

“相公,就此说定,且看我去战这一阵!”苏武拱手一礼,转身而去。

苏武在逼程万里,更也是为将来打个预防针,更也是要借此机会,给程万里一个信心信念,不论什么时候,将来不论发生什么事,程万里一定要看着自家女婿,只要女婿还站着,他程万里可千千万万不能怂!

就好比此番,苏武去与蔡京斗一回,且看苏武赢不赢,且看那威势不凡的蔡京会不会也败一回?

更也是苏武还有一点好,便是什么事,都与家人通个气,知会清楚。

苏武出门去也,程万里只能唉声叹气,也是意外,也万万没想到,他想着如今已然也是封疆大吏,女婿更是三品直学士,这门楣,这家庭,那就已经到了巅峰了。

好好当个官,面子里子也都有,培养一下子孙,慢慢在朝堂站稳脚跟,怎么不也能是东京高门,这日子,本也是他一辈子奋斗的梦想终点。

怎么就变了呢?

难道真的只怪女婿选得太优秀?

却见那程小娘泪眼婆娑慢慢走了进来,一直走到程万里的身边。

还把程万里吓得一跳:“你怎的走路没声的?”

程小娘自满脸是泪,她显然就是刚才听到了,轻声一语来:“你们男人莫不都是这般?”

“哪般了?”程万里也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

“一门婚事,一个女子,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程小娘语中带泣。

“那是气话!”程万里虽然语气不好,但也在解释。

程小娘摇着头:“我知道,那不是气话……父亲你不信他……”

“我没有不信他,只是……这般事,何必呢?咱这日子,过得极好,有哪里不好?”程万里连连解释。

程小娘却是又问:“父亲,若是此番,他入京去,真的落魄而归,难道你真的要毁了这门婚约吗?”

“没有,我没有这么说啊!是子卿在说,这不都是他在说吗?我……我刚才人都是昏懵的!”程万里气不打一处来。

“父亲,我信他!”程小娘忽然如此一语。

便是这一语,程万里听得也是一愣,呆呆看着乖女。

乖女慢慢又说:“父亲,他是个这般的人,他本就不是平庸之辈,他若是个平庸之辈,昔日里,父亲也看不上他,我自也喜爱不上……既然,他不是平庸之辈,他便自有自己的一番前程要奔,总不能是得利之时,就是贤婿,失利之时,就是外人吧……这是我读书读出来的道理……”

程万里却是气得站起来了:“你这厮,莫不是梦魇了?我没说!我适才一语未发,你倒好,还未成婚呢,便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岂知我心中之苦?”

“父亲,他会神采奕奕而归!”乖女好似完全听不到父亲的话语,只管自顾自说个不停。

“唉……你去吧,你去睡,你去吃酒……莫要在此与我烦闷!”程万里抬手赶人。

“父亲,他出征不知多少次了,总是能凯旋,每次都如此。”

“我知道我知道,三娘,三娘!”程万里往外在喊。

喊的是扈三娘,扈三娘其实就在门外,此时便也走进来一福。

程万里吩咐来:“带霁月去……你们二人去耍弄……去!”

扈三娘也是无奈,正也为难,程小娘却是自己转身了:“父亲,我自去,你勿忧,苏郎不日就归的……”

“啊?什么?”程万里愣得一愣,却见乖女已然出门去,便是嘟囔一语:“苏郎……”

嘟囔之后,却又站起,骂骂咧咧:“果然,女生外向,中了迷药了!”

却也小声,又有一语:“还苏郎……”

却是脚步走到门口,又是一停,程万里口中,长长一声:“唉……”

那边,军营里,苏武点了二三百骑,数百匹马,驮马之上绑了甲胄,挂上干粮袋子!

“走!”苏武一声去,数百马蹄从军营就出。

东京不过四百里!

先去济州,与张叔夜见一面,也说一事,就说这事,张叔夜也是君子清流,他本已是礼部侍郎,因为弹劾蔡京“空黄”一案被贬出京……

那么,这件事,就要主动告诉张叔夜。

张叔夜正也在收拾东西,准备往齐州(济南)上任,也是苏武提前规划的布局,要让张叔夜去齐州负责整个京东两路粮草集散之事。

苏武也不多留,只管把事一说,再也就要动身南去。

张叔夜在路边来送,只管看苏武马蹄南去,遥遥一礼。

没什么,苏武就是要告诉清流君子之辈,他苏武此番在做什么!

这个时代,清流君子,从来都是被排挤的,但凡敢多言几句,没有一个是好下场的,只道是邪压了正。

苏武却也知道,这一群人,人数从来不少,他们只是局势所迫无能为力,此时,苏武来当出头鸟,立一杆旗,这些人自然就会自动聚过来!

只待这些人聚在一起了,那力量可是不可想象之大!

且,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清流君子,往往相交淡如水,却又往往一念可赴死!

只看得路上,李纲也在绞尽脑汁想些什么。

苏武也问:“李御史想何事?”

李纲来答:“我在想昔日故交,可有何人敢为我多说一言?”

苏武也笑:“想到了吗?京中可真还有人敢为你出言?”

不想,李纲却认真点头:“旁人,兴许不定,但有一人,定敢为我多说一言!”

“何人?”苏武意外非常,这大宋朝,倒也不全是亡国之相。

就听李纲说来:“给事中陈相公,大名为瓘,表字莹中,元丰二年探花郎,而今已是六十有三,也是起复几番,此人,为人谦和,不慕名利,矜庄自持,昔日里,我被贬去福建沙县,也唯有他,为我多言一语。”

“只以为满朝文武,皆蔡京党羽,不曾想,还有此辈。”苏武也是赞许。

“蔡京早已恼他,奈何罗织不得,想来最近,陈相公不免也是度日如年,许也撑不得几日了……”李纲说来,不免也是痛心疾首。

苏武心中明白了一些,既是如此境地,想来那陈瓘还真没什么顾忌了,看来李纲所言不假,陈瓘还真就会帮李纲。

却是苏武来说:“多这一人,助力虽有,但还胜不了……”

李纲点着头,他也知道,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并不能帮他入京大获全胜。

便是苏武又来言:“我倒是有一计,已然想定!”

“学士快快说来!”李纲激动不已。

苏武又岂能是个打无准备之仗的人?只管在马背上慢慢来说!

李纲闻言,便也大喜:“如此,倒是好办法,只怕学士说的那些人,不一定有这份胆气?”

苏武笑了笑:“且等我一一去见。”

李纲叹着气,慢慢说:“不免想起昔日,仁宗陛下一朝,那时候,朝中清朗,陛下圣明,言路通畅,虽然也是有成有败,却是那时候的臣子是多么舒畅……短短几十年而已……”

苏武不接话,但也知道李纲在怀念什么,怀念的是什么富弼、王安石、韩琦、包拯、欧阳修、苏轼、司马光、狄青……

要问苏武怀念吗?他许也怀念一些人,但他一点都不怀念那个时代,因为,中国并未真正在这些人手中强大多少……

这大宋,依旧是这么一个大宋!

健马在奔,越近东京,李纲的面色就越是严肃,也开始不苟言笑。

苏武心中,却也不轻松,他这一步,其实就是独立门户的第一步,来日,这朝堂之上,能不能有苏武单独的一席之地,就看此番。

再直白说,是当大哥还是继续当小弟,也就看此番。

只待三日去,京城就到了,这一路,紧赶慢赶。

苏武直接把李纲安排在梁师成送给他的宅子中,也就是苏武自己的家里,军汉皆留在家中守卫。

苏武带着几人,直接就去枢密院,先见童贯。

苏武也是来逼的,逼程万里,逼童贯。

就看苏武龙行虎步而入,直入童贯班房,班房里,程浩正在伺候,看得苏武进门来,先是一惊,再是激动:“苏学士怎么忽然就入京了?”

苏武不答话,只管往前去拜见:“下官苏武,拜见枢相。”

童贯早已抬头,看着苏武,似有心虚,似有埋怨,只管抬手:“子卿且坐,旁人先出去。”

程浩自然出门去,自也感受到好像事情有些不对劲。

就听童贯再问:“那李纲呢?也入京了?”

苏武点头:“他也入京了……”

童贯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便来一语:“你有什么话,你先说……”

苏武那就开口了:“枢相,缘何……那王相公连梁世杰这点事都办不妥?此事已然证据确凿,那梁世杰挪用军饷,中饱私囊,贪赃枉法!何以宰相还能不管不顾?”

童贯似也知道苏武要问这个,便答:“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朝堂之事,更是纷繁复杂,即便证据确凿,但这些事,到得天子面前,自就还有各人分说,天子仁善……”

苏武直白一语:“我看不然,便是那王相公还有顾虑……”

“唉……谁人能没点顾虑呢?许多事啊,商量着来办,那王相公,昔日里,乃蔡太师提携,更也是蔡太师麾下之人,谁能没点把柄顾虑?”

童贯这句话,苏武知道,不假,你若要办我,我自要办你,然后大家商量着来。

倒是李纲,或者说苏武,好似不给这个商量的余地了。

苏武故意装作一个军汉使性子,便是埋怨:“事,是那王相公叫我带着李纲去办,办成了,王相公便是前怕狼后怕虎,不是豪杰之辈,那办事之人,岂不该死?枢相不知,那账册,是我结义兄弟私下取来的,我那兄弟,如今,便也朝不保夕,奏疏,是李纲上的,李纲如今,那也是朝不保夕,如此,如何是好?”

童贯随口一语来:“这也不难,你那结义兄弟姓甚名谁?只管一纸调令,调到你麾下去。那李纲……那李纲……只要他稍安勿躁,待得王相公把事情妥定,自也无忧。”

苏武听得一愣,是啊,好似有时候,事情就这么简单,妥协就这么简单。

索超的事情到得枢密院来,当真好办,却是李纲的事,可不好办。

苏武一语来:“那李纲,清流之辈,君子风骨,要去咆哮朝堂!”

“那你先劝劝他,需要他咆哮朝堂的时候,自就让他去了,有时候,也不必把事情做到这般……”童贯如此一语。

苏武便也皱眉,需要的时候,不需要的时候……

都成了交易,君子风骨也成了交易。

苏武一语去:“枢相,伐辽之事,便是背水一战,有胜无败,若是此事不做到底,来日必受其祸!”

童贯点点头:“但也不能急,事缓则圆,一步一步来,子卿啊,你是懂得其中道理的……”

苏武眼前,只感觉童贯变了……

怎么就变了呢?

蔡京怎么就这么吓人?更何况是已然罢相的蔡京……

还是说,童贯从来就不是一个那么有卵子的人?

亦或者说,他是选择性的有卵子?有些事有,有些事没有?

童贯见苏武面色阴晴,便又来说:“朝堂事,与地方事,与兵事,皆不同,你要与人方便,别人自也就与你方便,就好比头前我保举你为枢密院直学士,何以如此顺利?便也是有人与了方便,若是真都在明面上互相拆台,天子驾前,那谁也成不了事……”

要说没道理吗?真是太有道理了。

苏武一时,还真就隐约之间起了犹豫。

犹豫之间,苏武想到一事,兴许,历史上二十万大军伐辽之败,与蔡京复相之事,真有天大关系。

一想到这里,苏武犹豫就去,开口一语:“枢相,那李纲已然入京,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一路保他来,只为情义不失,无论如何,都要保他身家性命之周全!”

童贯闻言,当场呆愣!

这苏武……是怎么了?发了疯了?

昔日里,他是何等一个好用好说之人?今日怎么疯癫了一般?

(兄弟们,么么哒!又要月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