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他已经可以下床,披着衣服在院子晒太阳。尽管当尤兰达和他同时出现在一处时,气氛总是剑拔弩张,到底也没有真的动起手来。
“我才不想欺负残疾人呢。”尤兰达阴郁的表示。
“是啊。沃克先生真的蛮可怜的…他以前应该过得相当优渥吧,说话做事都很有礼貌,那天我还看到他掰了面包碎喂小猫。”帕尔默太太说。
“他咽不下去这种面包而已。”尤兰达挪用莎琳曾经的话——“装模做样,上学时不也吃的学校餐厅吗。”
从第一次见面时,沃克就是这样。在一众返校演讲的往届生中,他穿了一套非常正式的手工西装,发胶把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高傲的仿佛一株不会弯腰的杨松。
太过显眼的人,总会让有些人特别喜欢,又让有些人特别讨厌。
他说起自己一帆风顺的学业和事业,即使在那个天才云集的礼堂里,也毫不掩饰的优越,翻过演讲稿时,袖中的钻石腕表几乎要闪瞎所有人眼睛。
“听他讲话我真的一身恶寒。”莎琳捂着嘴小声说,“我刚搜索了一下,他明明和我们是一个初中的,装什么财阀二世祖。”
尤兰达当时被那双绿眼睛迷得神魂颠倒,一转不转地盯着台上,“是么,可我觉得这位学长蛮帅的。”
莎琳瞪圆眼睛,叁分钟说不出话来
当然,今天的尤兰达非常后悔自己说过那种话,包括后来跟沃克恋爱——他各种龟毛的习性几乎把身边的朋友得罪光了。
比如出行要住最贵的酒店,吃饭要去‘干净整洁’的餐厅——对着装有要求的那种。不能随便开玩笑,特别是各种有颜色的荤段子,每次听到他都会臭脸。对工作的严谨更是到魔鬼的程度,即使尤兰达是他的女友,做错了事也会被直接批评。
“一个让自己很累也让别人很累的人。”莎琳在某次下午茶时总结发言。
“嗯。”尤兰达并不反驳,“不过我觉得,沃克‘享受’这种累。如果不让他保持完美的话,他自己会先疯掉吧。”
她用了完美这个词。当时的尤兰达并没有坚信自己和沃克一定有什么结果,不过她想象过沃克未来的样子——应该还是英俊,严谨,有个人风格却也非常正派的成功人士?
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尤兰达晾晒完绷带,看到院子里没什么人,才松了口气走进去。
其实她最不擅长处理那种近乎冰点的关系。从小到大都不曾与人交恶,上次撂狠话也属于是在气头上,洛里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任谁都无法坐视不管。
尤兰达没想到沃克会专门堵住她。
他站在门背后,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像个蛰伏已久的犯罪分子。
“聊聊?”
语气相当阴冷。
尤兰达差点没尖叫,然而表面还是假装镇定的,“…没什么好聊的。”
她转身就想离开,然而沃克刻意抬高了声调,“那位珀西医生——”
他盯着尤兰达慌乱了一瞬的表情,扯出一丝冷笑,“是机器人吧。”
尤兰达猛地看向他。
“…复兴时代的审美。皮囊和毛发都很生动,但不是近几年流行的apl材质,拼合感很强。这副身体应该撑了很久吧,大工程的修复至少有…五次,不,应该是十次以上?”
他的语气像是研究一个冷冰冰的物品,用尖锐的刻刀一段段拆解开,“不过,拼合的很好。比最近一些厂家专业生产的机器人还要精细。处理器使用了某些不受法律保护的灰色程序,不得不隐藏身份——如果被发现的话,会被强制销毁吧。”
尤兰达盯着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话,“别忘了是谁救的你。”
“是他。”沃克轻蔑地挑眉,“那又怎样,你不是说我是反复无常的小人吗。”
是那通电话里她说的话,没想到沃克一直耿耿于怀——尤兰达深吸了一口气,不想这场对峙中泄露一丁点的软弱,
“别想吓我。在这种人类自己都活不下去的时候吗?谁会去处理一个机器人的事。”
“可人类终归没有毁灭,世界总会回到过去的样子。”沃克微笑着回敬,“那一天来得一定比你想象的要快得多。”
“有份独家消息要告诉你,古奇博士早就带着团队到达远东,等到信号架铺设过来,是时候对这场战争进行总结陈词了。”
尤兰达捏紧拳头,“他就是罪魁祸首,还想说什么?”
“当然是找另外一个罪魁祸首,或者说,替罪羊。外面不是有很多人在讨论吗,一些画面也拍得很清楚,把这个世界毁成这样是谁。”
“…”尤兰达错开眼神,“他已经被湮灭了。”
“湮灭这种事最不靠谱了,你知道的。”沃克哼了声,“就算他真的死了。当人类知道一个失控的机器人居然有这种威力,他的同类又会被怎么对待?”
沃克的语气轻飘飘的,却令尤兰达感到一丝真实的眩晕。
外面的传闻,她不是没听到。
“银色的”,“失控”,“人工智能”,“无差别攻击”,“毁灭世界”。
亲历者们交口相传,用最令人生畏的字眼描绘那天的画面,所有人都确信造成这一切的不可能是人类的力量。
看着尤兰达失神的样子,沃克忽然意味不明的哼笑,“果然,你很担心机器人的处境。”
“只是好奇的问,你关心到底是哪一个机器人呢——那个金发的坏小子,珀西医生,还是说…阿尼茨?”
这话的语气和含义十分恶劣,尤兰达瞳孔紧缩了一下,伸手就要揪住他的衣领,却被沃克轻松攥住了。
“啊…我忘记了。尤兰达是很博爱的,”他微笑着,冰凉的指尖像蛇一样摩挲着,“当然可以一起。把每个都放在心上,毕竟机器人也总是很容易喜欢上尤兰达。”